厂办大楼那头传来消息的时候，刘莉正蹲在车间里，跟个卡死的轴承较劲呢，两手油污，额头上蹭得黑一道灰一道。
技术科的小赵气喘吁吁跑进来，也顾不得脏，一把拉住她胳膊：“刘工！快别弄了！厂长让你赶紧去他办公室一趟，急事！”
刘莉心里咯噔一下，还以为哪个设备又出大毛病了。她胡乱擦了把手，小跑着就往厂办赶。一路上心里七上八下的，琢磨着最近手头哪些活儿可能出了纰漏。
推开厂长办公室的门，里头烟雾缭绕。厂长、总工，还有生产科的几个头头都在，个个脸色说不上严肃，倒有点……说不清的兴奋？
“刘莉同志，来来来，快坐！”厂长罕见地没坐在大办公桌后面，而是站在茶几旁，手里捏着几页纸，见她进来，连忙招呼。
刘莉有点懵地坐下，心里直打鼓。
总工程师笑着递过来一杯水：“别紧张，是好事。”他指了指厂长手里的纸，“轻工业部的专家，看到你那篇发表在《机械制造》上的文章了！”
“啊？”刘莉更懵了，部里的专家？看她那篇文章？
厂长把手里那几页纸递给她，语气带着点激动：“瞧瞧，部里科技司直接发到省厅，省厅又转到咱们厂的问询函！人家专家对你的那套故障分析方法和修复思路非常感兴趣，特别是那个‘系统分析法’和‘精密补偿技术’，认为很有推广价值！这是点名要你的详细技术报告和原始数据呢！”
刘莉接过那几页盖着红戳、措辞严谨的公函，手有点抖。那薄薄的几页纸，此刻重得像是千斤顶。部里……北京……这几个字在她脑子里嗡嗡响。她写那篇文章的时候，最大的盼头也就是能给同行提个醒，哪敢想能惊动上头的大机关？
“刘莉啊，你这可是给咱们厂，不，是给咱们省工业系统都争了光了！”厂长笑得合不拢嘴，“部里专家这一关注，意义可不一般！”
总工在旁边补充：“这说明你的技术思路走在了前面，得到了国家层面的认可。咱们之前搞的那个‘动平衡装置’，还有这次修龙门刨的经验，都成了典型了！”
办公室里其他领导也你一言我一语，看刘莉的眼神都放着光。谁能想到，这么个年轻女技术员，不声不响就搞出了这么大动静。
刘莉听着大家的夸赞，脸上烧得厉害，心里头像揣了只兔子，砰砰直跳。她努力定了定神，才开口：“厂长，总工，那……那我现在需要做什么？”
“赶紧准备材料！”厂长一挥手，“把你当时所有的记录、数据、草图，还有后来写文章的底稿，都整理出来，越详细越好！厂里会全力配合你，要人给人，要时间给时间！这可是政治任务，必须办好！”
从厂长办公室出来，刘莉感觉脚下像踩着棉花，深一脚浅一脚的。外面的阳光有点刺眼，她站在厂办大楼的台阶上，看着远处熟悉的车间厂房，还有点回不过神。
这就……被部里点名了？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还带着油污的手指，又想想那封从北京来的公函，一种极其不真实的感觉笼罩了她。
傅景宸不知从哪里得了信，找了过来，看她站在那儿发愣，笑着问：“怎么了？被大领导吓着了？”
刘莉转过头，眼神还有点飘：“傅技术员，你说……这事儿是真的吗？我怎么觉得像做梦似的。”
傅景宸理解地笑了：“白纸黑字，红头大印，还能有假？刘莉，你的舞台，可能要比你想象的大得多了。”
刘莉没说话，只是深深吸了口气，空气中混合着钢铁和机油的味道，那么熟悉，又好像，有点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