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合分析小组第一次开会，气氛就有些凝重。
会议室的白板上画满了流程图，从材料进场到最终测试，每个环节都被标注出来。刘莉站在前面，试图把大家的思路引导到系统分析上。
“咱们把数据串起来看，”她指着白板，“材料批次A的毛坯，经过张师傅那组加工，动平衡合格率只有百分之三十；而同批材料，李师傅那组加工的，合格率能到百分之六十。这里头肯定有……”
“我看问题没那么复杂！”负责精加工的李工直接打断，他是个老师傅，经验丰富，但脾气也急，“就是动平衡没做到位！我们车间的加工精度我心里有数，绝对达标！你们把转子平衡做好了，啥问题都解决了！”
“李工，话不能这么说，”周伟忍不住开口，他把笔记本电脑转向大家，屏幕上是他连夜跑的分析模型，“我根据实测的振动数据反推，即使动平衡做到最理想状态，也只能消除约百分之六十的振动能量。剩下的，很可能是高速下主轴系统本身刚度不足，或者轴承支承特性变化引起的。这不是单纯平衡能解决的。”
“小周啊，你们这些模型算出来的东西，听着有道理，”另一位负责装配调试的赵工慢悠悠地开口，语气带着点不以为然，“可我们老师傅凭手感都知道，转子转起来顺不顺，平衡是关键。你们搞那么复杂，又是刚度又是支承的，别是把简单问题复杂化了。”
孙梅拿出几份检测报告，试图用数据说话：“这是不同动平衡等级下的主轴振动对比。可以看到，平衡精度提升到G1.0以后，再提高，对振动抑制的效果就非常有限了。这说明，肯定有其他因素在主导。”
“数据是死的，人是活的！”李工有点上火，拍了下桌子，“我们那会儿没这么多花里胡哨的仪器，全靠手艺，不也把机器开起来了？现在倒好，一堆数据模型，反而不会干活了！”
“李师傅，时代不一样了，”刘莉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转速要求更高，稳定性要求更严，老经验未必能覆盖新问题。咱们不是否定平衡的重要性，是想找出那剩下的、平衡解决不了的百分之四十的症结在哪里。”
“症结？我看症结就是你们想得太多！”李工梗着脖子。
会议陷入了僵局。一方坚持是动平衡等基础工艺没做到极致，认为沿着老路深挖就能解决问题；另一方则坚信问题更复杂，涉及系统性的刚度和动力学匹配，必须采用新的分析思路。
两边谁也说服不了谁。支持李工的，多是车间里经验丰富的老师傅，他们相信自己的手感和技术；支持刘莉和周伟的，则更年轻，更依赖数据和模型。
陈组长坐在角落里，一直没怎么说话，只是默默听着，烟雾在他面前缭绕。他看着白板上那些相互关联又纠缠不清的环节，看着争得面红耳赤的双方，知道这不是简单的对错问题，而是两种技术理念和路径的碰撞。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讨论没有达成任何共识，反而让分歧更加明显。高速主轴的瓶颈，不仅仅卡在技术本身，也卡在了人们固守的思维和信任的路径上。
刘莉看着眼前这局面，心里有些无奈，但也更加清醒。她知道，打破这种僵局，光靠争论没有用，必须拿出更过硬的证据，或者，一个能让所有人都看到希望的、具体的解决方案。否则，项目很可能就在这种内耗中，被无限期地拖延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