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晓在镇兽司的日子,可谓是芝麻开花——节节高。龙马事件让她一战成名,幼兽疫情更是让她威望彻底稳固。林师傅三个字,在底层司役和普通饲养员心中,那简直就是华佗再世、扁鹊重生的代名词,还是自带搞笑和亲民光环的那种。
她那个原本偏僻得鸟不拉屎的小院,如今俨然成了镇兽司的“第二兽医诊疗中心”。每天天不亮,门口就排起了长队。有抱着蔫头耷脑信鸽的驿卒,有牵着瘸腿老马的马夫,甚至还有偷偷揣着自家看门土狗来的杂役……队伍能从她院门口一直蜿蜒到食堂后墙根。
“林师傅!您给瞧瞧我这‘追风’,从前天开始就不爱吃草了,是不是想媳妇了?”
“林师傅林师傅!先给我看!我家‘大花’下崽,奶水不足,您给开个下奶的方子呗?”
“都让让!都让让!我这儿急!指挥使大人亲卫营的战狼‘破军’,尾巴尖让火燎了毛,等着林师傅给配生毛膏呢!”
林晓晓忙得脚不沾地,却乐在其中。她一边手法利落地给战狼清理伤口,一边头也不抬地对那个担心马想媳妇的马夫说:“它那不是想媳妇,是牙口不好,嚼不动硬草料了!回去把草铡碎点,拌点豆饼!” 又对那个求下奶方的大婶喊道:“大婶,别急!等会儿我给你包点通草和王不留行,回去煮水给大花喝,保证奶水哗哗的!”
她这里是人声鼎沸,热火朝天,充满了人间烟火气和……各种动物的体味。
然而,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位于镇兽司核心区域、原本地位超然、门楣高耸的**兽医堂**,此刻却显得格外冷清、寂寥。
兽医堂,那可是镇兽司成立之初就存在的元老部门,堂内汇聚的都是青岚国颇有资历的兽医,他们大多出身医学世家或有名师传承,掌握着正统的、代代相传的兽医药方和治疗技艺。平日里,各营的战兽、司内的灵驹有个头疼脑热,哪个不是恭恭敬敬地捧着、求着他们出手?就连几位副指挥使见了堂主、副堂主,也要客气地称一声“先生”。
可如今呢?
兽医堂那气派的朱红大门前,石板缝里都快长出草了。偶尔有几个按规程前来领取常备药物的司役,也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连多余的一句话都没有。堂内那些原本忙着抓药、熬药、记录病案的学徒们,如今闲得只能对着药柜发呆,或者偷偷摸摸地……打磨自己的指甲。
堂内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混合着陈旧草药和……酸溜溜怨气的味道。
副堂主孙邈,一位年约五旬、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穿着深青色绣云纹兽医官袍的老者,此刻正阴沉着脸,坐在自己的紫檀木大案后。他手指一下下敲击着光滑的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如同他此刻的心情。
他的面前,摊开着这个月的药材申领和病例记录簿。那簿子干净得可怜,记录的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小伤小病,稍微棘手一点的案例,竟然一例都没有!资源消耗更是创下了历史新低!
“岂有此理!成何体统!”孙邈终于忍不住,一巴掌拍在案上,震得笔架上的狼毫笔跳了三跳,“区区一个黄毛丫头,不知从哪里学了些歪门邪道,哗众取宠,竟将我这百年传承的兽医堂,逼至如此境地!”
他胸口剧烈起伏,花白的胡子都气得翘了起来。想他孙邈,出身兽医世家,祖上三代都是御用兽医,他自己更是凭着一手精湛的“金针渡穴”和“百草汤剂”在司内立足几十年,备受尊崇。可现在倒好,风头全被那个叫林晓晓的野丫头抢走了!
什么“徒手通龙马”(他至今觉得有辱斯文)!什么“蚯蚓测毒”(简直是骇人听闻)!还有那什么“辨证施治”、“群体护理”,听起来玄乎,不过是些故弄玄虚的把戏!哪有他们祖传的、经过千锤百炼的方子来得稳妥?!
“孙师,您消消气。”旁边一个尖嘴猴腮、同样穿着官袍的中年兽医凑了过来,他是孙邈的得意弟子,名叫侯吉,最擅察言观色,拱火递刀。“那林晓晓不过是运气好,碰巧治好了几例怪病罢了。她那套东西,无根无萍,岂能与我兽医堂百年底蕴相提并论?”
“底蕴?现在谁还跟你讲底蕴!”另一个胖乎乎的兽医苦着脸抱怨,“现在下面那些人,就认她那套‘快’、‘准’、‘便宜’!说什么林师傅看病不摆架子,用药也稀奇古怪但就是有效!再这样下去,咱们兽医堂别说资源份额了,怕是连存在的必要都要被质疑了!”
这话如同尖刀,狠狠戳在了孙邈的心窝子上。资源!话语权!这才是最根本的!司内每年的药材配额、经费拨付,都是跟各堂口的“业绩”和“重要性”挂钩的。以前兽医堂是独一份,自然拿大头。可现在,病例都被林晓晓截胡了,他们兽医堂业绩惨淡,长此以往,资源必然倾斜,他们这些老家伙的地位岌岌可危!
“哼!野路子终究是野路子!”孙邈眼神阴鸷,从牙缝里挤出几句话,“她那些手段,看似有效,实则凶险!龙马之事,是侥幸!幼兽疫情,若非她运气好找到霉变饲料,只怕早已酿成大祸!若是用在珍贵的战兽身上,一个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侯吉立刻附和:“师傅所言极是!她那套东西,根本经不起推敲!我们必须想办法,让司内上下,尤其是几位指挥使大人看清楚,谁才是真正可靠、传承有序的兽医正统!”
“没错!”胖兽医也来了精神,“得给她点颜色看看!让她知道,这镇兽司,还不是她一个野丫头能翻天的地方!”
几个老牌兽医围在一起,低声商议着,眼神中闪烁着嫉妒、不甘与算计的光芒。他们要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动了他们奶酪的“野路子”,彻底打压下去!
一股针对林晓晓的暗流,在兽医堂这看似平静的水面下,开始汹涌汇聚。
而此刻,正在小院里忙得团团转,刚刚用一根自制的“猫草棒”成功安抚了一只因为失恋(被隔壁母猫拒绝了)而郁郁寡欢、食欲不振的灵猫的林晓晓,对此还一无所知。
她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嘀咕道:“谁又在念叨我了?肯定是小餮那家伙又偷吃我藏起来的肉干了!”
她并不知道,一场由“功高震主”引发的、针对她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平静的日子,似乎快要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