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彻底静了。
不是之前的死寂。是一种……劫后余生、精疲力尽的安静。
那些被污秽控制的村民，不再嚎叫，不再扭曲爬行。一个个瘫软在地，像是被抽走了所有支撑的提线木偶，陷入了深沉的昏睡。脸上还残留着惊惧和憔悴，但笼罩在他们皮肤上那层不祥的死灰色，确确实实……褪去了。
井口，不再冒出那活物般扭动的黑气。只有一点点泥土被翻搅后的腥气，混杂着一丝难以散尽的、像是什么东西被烧焦后的糊味，飘在空气里，不算好闻，但比那尸臭强了千百倍。
远处。
燕九和燕十三被其他几名队员看守着，坐在一块倒塌的石磨盘旁，调息。
他们眼中的血色，还没完全褪干净。像是不稳定的炭火，时而黯淡，时而猛地窜起一丝猩红。覆盖着铁甲的身体，偶尔会不受控制地、轻微地颤抖一下。仿佛他们体内，还残留着那污秽死气最后的、不甘的余波。
一场净化。
代价，是两名百战精锐，差点当场失控，变成只知杀戮的疯子。
罗成站在那片干涸、龟裂的龙脉节点旁，眉头死死锁紧。
村子救了。
节点表面的污秽清除了。
可他心头的阴云，非但没有散去，反而愈发浓重，沉甸甸地压着。
格尔泰的手段……
一次比一次狠。一次比一次毒！
他不死心。
像是跟自己较劲，也像是要抓住那虚无缥缈的一线希望。
他再次蹲下身，目光如同最细致的篦子，一寸寸扫过这片彻底失去生机的土地。
污秽的源头，那口井里的尸蛭，确实被燕一他们“吞”掉了。
但……
地脉深处传来的那种枯萎、死寂的感觉，并未减轻多少。像是一个病入膏肓的人，虽然暂时清除了体表的脓疮，但内里的脏器，早已腐烂。
他伸出手，带着皮手套的指尖，轻轻拂过地面上那一道道深刻的、如同绝望呐喊的裂缝。
触感，只有干硬和冰冷。
他闭上眼。努力摒弃右臂血线传来的干扰，将全部心神沉入指尖，试图感应这片土地更深层的气息。
微弱。几乎难以捕捉。像风中残烛。
一遍。两遍。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准备起身的时候——
指尖。
在一条尤其深邃的裂缝边缘，触碰到了一个东西。
不是松软的浮土。不是坚硬的石头。
是一种……异常的、突兀的坚硬。带着一种不属于这片土地的冰凉。
他手指一顿。
然后，小心翼翼地，拨开那层薄薄的、颜色发黑的浮土。
裂缝深处。一个东西，半嵌在干硬的泥土里。
他用指甲抠了抠。
东西松动了一下。
他屏住呼吸，两根手指探进去，轻轻将它夹了出来。
摊在掌心。
那是一块……碎片。
约莫指甲盖大小。质地古怪，非金非玉。边缘锐利，带着一种不规则的断裂痕迹，像是从某个完整的东西上，被硬生生崩裂下来的。
碎片本身，是暗沉的骨白色。像是某种古老生物风化后的遗骸。
而真正让罗成瞳孔骤缩的是——
碎片表面，雕刻着东西。
极其细微。扭曲。繁复。
是一种他从未见过，却又莫名感到熟悉的符文！线条诡异，充满了不祥的意味。
与他怀中那柄骨质匕首上的纹路，同出一源！
不。更准确地说，这碎片上的符文，比匕首上的，更加复杂！更加古老！
入手。
冰凉刺骨！
不是井水的阴寒。是一种更深沉的、带着某种意志的冰冷！
一股熟悉的、属于格尔泰的、阴邪诡谲的气息，正从这小小的碎片中，丝丝缕缕，如同毒蛇吐信般，散发出来！
“果然……是他！”
罗成猛地攥紧碎片！
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瞬间发白！碎片锐利的边缘几乎要割破他的手套，嵌入皮肉！
这不是无意中遗落！
绝对不是！
这碎片上残留的能量，虽然微弱，却带着一种明确的、持续运转过的痕迹！它曾经是一个完整法器的一部分！是被格尔泰刻意埋在这里的！
像一个恶毒的“种子”！
深埋在龙脉节点的核心！
它的作用……
就是持续不断地、日夜不休地，将龙脉中最后残存的那点生机，强行转化！扭曲！变成滋养污秽和死亡的养料！
加速这处节点的彻底坏死！彻底崩坏！
那口井里的尸蛭……
恐怕，也只是这“种子”催生出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副产品！一个……看守这“种子”的看门狗！
他不是在简单地阻止他们！
他是在系统地、有计划地、一处接一处地……破坏整个龙脉的封印体系！
每一处被污染的节点，都是一个加速龙脉崩溃、邪神“墟”苏醒的……祭坛！
一股寒意，不，是冰流！顺着他的脊椎骨，猛地窜了上来！瞬间席卷全身！
格尔泰……
不仅走在他们前面。
他的图谋，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大！更彻底！更疯狂！
他们这些人，一路闯来，斩妖除魔，疲于奔命……
难道，一直都只是在被他牵着鼻子走？只是在处理他故意留下的、拖延时间的“烂摊子”？
必须更快！
必须……赶到他前面去！
否则，等他们千辛万苦抵达最终之地，看到的，恐怕只会是彻底崩毁的封印，和……已然降临的邪神！
罗成猛地站起身。
动作太大，带起一阵微风，卷起地上一小撮黑色的尘土。
他将那块冰冷的、散发着敌人气息的碎片，死死攥在掌心。用力之大，仿佛要将这来自格尔泰的、无声的嘲弄和挑衅，彻底捏碎！
他回头。
看了一眼疲惫不堪、需要看守才能维持理智的部下。
看了一眼那些昏睡在地、不知能否真正恢复的村民。
目光，最终落在手中残图指引的、通往更深黑暗的下一个方向。
那里，是下一处龙脉节点所在。
也是格尔泰，必然已经布置好下一个“惊喜”的地方。
“出发。”
他的声音响起，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怒火，和一种前所未有的、几乎要烧穿胸膛的急迫。
没有多余的字。
只有一个命令。
一个方向。
格尔泰的阴影，已经不再仅仅是跟在身后。它如同实质的、粘稠的黑暗，笼罩在每一寸前路上，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下一个节点。
等待他们的，又会是格尔泰留下的什么“礼物”？
他们……
真的能赶在那个彻底疯掉的祭司，将一切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之前……
阻止他吗？
答案，藏在前面那片更加浓重、更加不详的山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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