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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趣网 > 其他类型 > 夜谈鬼故事 > 第107章 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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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瘫坐在冰冷的墙角,戏台上的锣鼓声变得遥远而模糊。

那张空白的面具,在月光下泛着死寂的光。

她没有再做出任何动作,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戏唱完了,人群散去,戏班子开始拆卸戏台。

我像一具被抽空灵魂的躯壳,踉跄着回到我那间阴暗潮湿的杂货铺。

那一夜,我发起了高烧,梦中尽是摇晃的吊灯和滴落的血珠。

病愈后,我彻底关了铺子,整日将自己锁在屋内,不见天日。

镇上的人都说我疯了。

只有我知道,我没疯。我只是在等。

等那出未唱完的戏,再次开锣。

等那个无面的青衣,再次登台。

等一个……早已注定的结局。

窗外,又下起了雨。

雨声中,我仿佛又听到了那幽幽的唱腔: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冰冷的墙壁透过单薄的衣衫,将寒意刺入骨髓。我瘫坐在墙角,浑身没有一丝力气,像一滩烂泥。戏台上的锣鼓声、唱腔,台下稀疏的叫好声,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冰冷的湖水传来,模糊不清,遥远得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我的眼睛,却死死地、一眨不眨地,穿透黑暗,死死地盯着戏台中央。

月光下,那个戴着空白面具的青衣,依旧保持着那个身段。她没有再唱,也没有再做任何动作,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那张素白无暇、光滑得令人心悸的面具,在清冷的月光下,泛着一种非人间的、死寂的光泽。面具上没有眼睛,但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两道冰冷、空洞、却又仿佛能穿透灵魂的“视线”,正牢牢地锁定在我身上。

她在看我。

她知道我在这里。

她一直都知道。

时间在无声的对峙中缓慢流逝。不知过了多久,台上的戏似乎唱完了。班主扯着嗓子说了几句场面话,台下响起几声零落的掌声,人群开始三三两两地散去,议论着今晚的戏码。戏班子的人开始忙碌地收拾道具,拆卸戏台,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台上的那个“青衣”,在人群散去、灯火阑珊中,悄无声息地转身,退入了后台的阴影里,消失不见。仿佛她从未出现过。

但我知道,她走了,只是暂时的。

我挣扎着,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从冰冷的地面上爬起来。双腿软得像面条,每一步都踉踉跄跄。我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空壳,失魂落魄地、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镇子尽头我那间阴暗潮湿的杂货铺挪去。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霉味和灰尘的气息扑面而来。我没有点灯,直接瘫倒在那张冰冷的木板床上。

那一夜,我发起了高烧。比多年前在北平戏院那次更加凶猛。意识在滚烫的火焰和冰冷的寒流中反复煎熬。梦中,那盏巨大的水晶吊灯在眼前疯狂摇晃,发出刺耳的“嘎吱”声;冰冷的、暗红的血珠如同暴雨般劈头盖脸地砸落;一张张空白的面具在黑暗中旋转、飞舞,发出无声的尖笑;还有那声幽怨的、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叹息,始终在耳边萦绕不去……

我在病榻上缠绵了不知多久,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清醒时,便睁着空洞的眼睛,望着结满蛛网的天花板;糊涂时,便胡言乱语,喊着“灯!”、“血!”、“面具!”。镇上唯一的老郎中来看过几次,开了几副安神退烧的方子,摇头叹息着离开。邻居们送来的饭菜放在门口,大多原封不动地馊掉。

当我终于从这场几乎要了我性命的高烧中挣扎过来时,我已经瘦得脱了形,眼窝深陷,头发花白了大半,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老了二十岁。

我挣扎着爬下床,用最后一点力气,拉下了杂货铺的挡板,从里面用一根粗木棍死死抵住。然后,我回到里屋,关紧了窗户,拉上了厚厚的、早已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窗帘。

光,被彻底隔绝在外。

我将自己,锁在了这片永恒的昏暗之中。

镇上的人起初还会议论,偶尔有好心人会来敲门询问。但我从不回应。时间久了,人们便渐渐忘了杂货铺里还住着一个人。只有顽童经过时,会指着那扇永远紧闭的门窗,窃窃私语,说里面住着一个疯老头。

只有我知道,我没疯。

我的神智,从未像现在这样清醒过。

我清楚地知道发生了什么,也知道即将发生什么。

我只是在等。

等那出许多年前在北平华彩大戏院没有唱完的《牡丹亭》,再次开锣。

等那个无面的青衣,再次登台。

等一个……从十年前,或者更早,就已经注定好的结局。

逃避是徒劳的。她从北平跟到了江南,从繁华跟到了僻壤。就像影子,无法摆脱。

日子在黑暗中一天天流逝,像一潭死水。我靠着一口薄粥和一点咸菜度日,听觉变得异常敏锐,能分辨出窗外每一天细微的变化。

今天,窗外又下起了雨。

淅淅沥沥的雨点敲打着瓦片和窗棂,发出单调而压抑的声响。

在这片雨声中,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双眼。

渐渐地,那雨声似乎发生了变化。它开始扭曲,变形,夹杂进了……别的音调。

是锣鼓点。

是胡琴声。

还有一个幽幽的、哀婉的、仿佛从极遥远地方飘来的女子唱腔: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唱腔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

仿佛,就在窗外。

仿佛,下一个转身,她就会出现在我面前。

我缓缓睁开眼,看向那扇被雨水打湿的、模糊的窗户。

黑暗中,我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扭曲的、近乎平静的弧度。

该来的,总会来的。

(《戏院魅影》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