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已破，亡灵如潮水般漫入最后的宫殿区域。曾经庄严肃穆的亭台楼阁沦为血腥的战场，每一寸土地都在被死亡侵蚀。惨叫声、兵刃碰撞声、法术爆裂声与亡灵那令人牙酸的嘶吼交织成一首绝望的挽歌。
陈旦背靠着冰冷的石壁，剧烈地喘息着。手中那块焦黑的石碑残片传来丝丝缕缕冰凉而古老的力量，勉强压下了体内翻江倒海般的剧痛和精神的极度疲惫，但痞子龙警告的“同化”风险如同悬顶之剑，让他不敢毫无节制地吸收。
他必须做出选择。是去寻找楚钰，汇合最后的力量？还是如痞子龙所说，去地底捣乱，阻止那明显不怀好意的阴谋？
视线所及，尽是混乱与杀戮。亡灵的数量太多了，其中夹杂着一些体型庞大、气息恐怖的精英个体，它们如同死亡的旋涡，所过之处，守军迅速被吞没。楚珏的身影在远处宫门方向若隐若现，后羿弓的光芒已经黯淡到极点，每一次闪烁都仿佛是她生命最后的余晖。通往她那里的路径，已被密密麻麻的亡灵彻底阻断。
去找她，无异于自杀。
而地底传来的那股邪恶、晦涩的波动，却在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强盛。它像是一个无形的旋涡，不仅抽取着弥漫的死气和破碎国运，甚至开始隐隐拉扯陈旦手中的石碑残片，以及他体内那同源的“悖论”之力！
“妈的……感觉地底下那玩意儿……跟咱们犯冲……但又他娘的有点吸引……”痞子龙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警惕和一种古怪的渴望，“不能让他们舒舒服服地搞成！”
陈旦瞬间做出了决定。
他咬紧牙关，将手中残片的力量再次汲取一丝，强压下伤势，眼神变得凶狠起来。浑水摸鱼？搅局？这活听着就挺“扯淡”，正合他意！
他没有冲向地底波动的核心——那必然戒备森严或者充满未知危险。而是凭借着手中残片与地底波动之间的微弱感应，选择了一个能量流动似乎最为活跃和关键的侧翼方向。
那是一片位于偏殿后的废弃园林，假山坍塌，草木枯萎，看起来毫不起眼。但陈旦手中的残片在这里跳动得最为剧烈。他能感觉到，地底有一股强大的能量流正通过这片区域的下方，汇向核心。
“就这儿了！”陈旦找到一个相对隐蔽的半塌假山洞穴藏身，将全部心神沉入手中残片。
他不再尝试去吸收残片的力量，而是尝试着去引导和放大残片本身那种“悖逆”、“扭曲”的特质！
“痞子龙，怎么搞？”
“想象！把这破石头当成一个喇叭！把你那‘否定’的念头，不是对着具体的东西，而是对着地底下那孙子设定好的‘流程’！对着那能量流动的‘顺畅’和‘稳定’！大声喊‘卡’！”痞子龙给出了一个极其抽象且不靠谱的建议。
陈旦却福至心灵。他闭上眼睛，紧握残片，不再去思考复杂的法则，而是将自己所有的意志，凝聚成一个最纯粹、最蛮横的念头——
“这么顺利？不合理！给我——乱！”
他将这个念头，通过“悖论”之力作为放大器，狠狠注入手中的石碑残片！
嗡！！！
焦黑的残片猛地一震，表面那些古老的符号骤然亮起，散发出一种极其不祥的、扭曲的灰暗光芒！
一股无形无质、却蕴含着强烈“干扰”和“谬误”意境的波动，以残片为中心，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顺着地底的能量流动路径，猛地扩散开去！
这一下，并非直接攻击，甚至没有消耗陈旦太多自身力量，更多的是借助了残片本身材质的特性，放大了他“否定”意志的效果！
效果立竿见影！
地下深处，那股原本稳定而强盛的邪恶波动，猛地一滞！
就像是一首流畅演奏的邪恶乐章，突然被强行塞进了一个极其刺耳、不和谐的音符！虽然没能让乐章停止，却瞬间打乱了其节奏，引发了小范围的混乱！
“呃！”
地牢中，正在全力引导“钥匙”、吟诵咒文的言复猛地一颤，感觉自己的术法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充满毛刺的墙壁，反噬之力让他眼前一黑，吟诵声差点中断！他胸口那嵌入皮肉的黑色玉片也变得明暗不定！
“怎么回事？！”他心中骇然，“能量流怎么会突然变得如此……滞涩和混乱？是谁在干扰？！”
他首先怀疑的是守护密道的王室力量发现了端倪，在进行反制。但仔细感知，却发现这股干扰力量极其诡异，并非传统的封印或破坏性能量，更像是一种……纯粹的“谬误”和“不协调”，硬生生插入了他精密运转的术法体系中！
“难道还有另一股势力？”言复又惊又怒，只能强行稳住心神，试图排除干扰，继续引导。但那股“谬误”的波动如同附骨之疽，不断扰乱着能量的精细操作，大大延缓了他的进程。
地面上，陈旦一击得手，虽然感觉脑袋又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但远没有之前直接“否定”玉玺反噬那么严重。
“有效！”他精神一振。
“嘿！小子，有前途！就这么干！恶心死他们！”痞子龙兴奋起来。
陈旦毫不迟疑，再次凝聚意志，对着地底的能量流动，发出了新的“否定”：
“指向这么明确？不合理！给我——偏！”
“吸收这么快？不合理！给我——漏！”
“波动这么稳？不合理！给我——抖！”
他就像是一个最讨厌的捣蛋鬼，不断将自己蛮横的“不合理”念头通过石碑残片放大，注入地底的能量循环中。
一时间，地底那邪恶的仪式变得磕磕绊绊。能量流动时而阻塞，时而狂泻，运行轨迹偶尔发生微小却致命的偏折，连那被引导的“钥匙”波动都变得有些不稳定起来。
言复快要气疯了！他完全摸不清干扰的来源和方式，这种无处着力却又实实在在存在的阻碍，让他几乎吐血！仪式被迫大大延缓，甚至开始出现偏差的风险！
而陈旦这边，频繁的干扰也并非没有代价。他手中的石碑残片光芒逐渐黯淡，表面甚至出现了更细密的裂纹。频繁引导这种“悖论”干扰，对残片本身也是一种损耗。更重要的是，他感觉到自己与地底那股邪恶波动的“联系”似乎因为他的干扰而变得更加清晰了。
仿佛……他已经被对方“标记”了。
“小子……差不多了……”痞子龙语气凝重起来，“再搞下去，怕是要被下面的家伙确定位置了……见好就收……”
陈旦也感觉到了冥冥中那股锁定的恶意，立刻停止了动作，屏息凝神，将自己所有的气息收敛到极致。
也就在他停手的下一刻——
一股强横、冰冷、充满暴怒的灵识，如同无形的探照灯，猛地从地底扫过这片区域！
这灵识远超言复，充满了古老的威压和纯粹的毁灭意志，显然是幕后更强大的存在被激怒，亲自进行探查了！
陈旦吓得心脏几乎骤停，全力催动残片的力量覆盖自身，同时将那点“扯淡”的意境用在自身存在感上，疯狂默念：“发现我？不合理！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那恐怖的灵识在他藏身的假山区域来回扫荡了数次，似乎捕捉到了一些残留的异常波动，却又无法精确定位，最终发出一声蕴含怒意的低沉嗡鸣，缓缓退去。
陈旦后背已被冷汗彻底浸湿，大口喘着粗气，仿佛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好险……”痞子龙也心有余悸，“下面的老怪物被惹毛了……不过，咱们的目的达到了！”
确实，虽然无法完全阻止，但经陈旦这一番胡搅蛮缠般的干扰，地底仪式的进度被明显拖延了。这争取来的宝贵时间，或许就能改变许多事情。
就在这时，宫门方向，异变再起！
或许是地底仪式的短暂紊乱影响了部分亡灵，又或许是楚钰等人抓住了这瞬息的机会——
一道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璀璨的箭光，如同划破黑暗的流星，逆着亡灵狂潮射向天空！
是楚钰！她不知动用了何种秘法，竟暂时压制了伤势，射出了超越极限的一箭！
这一箭，并非射向任何亡灵，而是射向了王宫上空那浓郁的死气云层！
箭光炸开，化作无数细小的金色光点，如同春雨般洒落。这些光点落在守军身上，竟让他们精神一振，伤势略有恢复；落在亡灵身上，则如同炽热的火星，引起滋滋的腐蚀！
这不是杀伤性的攻击，而是一次强行的、鼓舞士气的信号！
“东褚——不灭！”
楚钰嘶哑却坚定的声音，借助着箭矢的余波，传遍了战场！
残存的守军仿佛被注入了最后的力量，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斗力，竟然暂时稳住了一小片区域的阵线！
陈旦看着那如同女武神般倔强屹立的身影，又感受了一下地底虽然恢复、却明显慢了半拍的邪恶波动，心中忽然升起一个念头。
这摊水，好像真的被他搅得更浑了。
而浑水，才可能摸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