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明低头看了眼手机，那串坐标还停留在屏幕上。他没有点开，也没有回复，只是把手机翻过来扣在桌面上。投影幕布上的关系网还在闪烁，刚才闪现的那个名字已经消失，就像从未出现过。没人再提这件事，但空气变得更沉了。
他拿起激光笔，重新指向屏幕。“四个案子的死者，除了‘安心家园’项目，还有别的共同点。”他说，“他们都在同一个论坛发过帖。”
有人抬起头，露出疑惑的表情。
“叫‘心岛树洞’。”秦明调出网页截图，“一个匿名情感倾诉平台。地铁案的女白领去年发过三十七篇帖子，讲工作压力和失眠；跨江大桥司机的妻子写过一段婚姻危机；图书馆管理员提到自己被同事排挤，情绪低落。”
他翻到下一页。“摩天轮这对情侣，男方账号最近一个月活跃度最高。一共发了二十三条动态，全是关于女友出轨的内容。”
会议室里安静下来。
“他说她变了，不再接他的电话，朋友圈屏蔽他，有一次还看到她在酒吧和别人喝酒。”秦明放大其中一张配图，“这是他上传的照片，拍得不清楚，但背景能辨认出是城东一带的夜店区。”
张立国站起身，走到屏幕前。“这张照片什么时候发的？”
“案发前三天。”秦明说，“技术科刚查过Ip日志，确认是他本人设备上传，不是被盗号。”
一个年轻警员开口：“会不会只是情绪宣泄？很多人在网上发牢骚，不代表真有事。”
“问题不在内容真假。”秦明把照片拖到左侧，“而在细节。”
他放大图片右下角，一处不起眼的反光区域。画面很暗，灯光混杂，但经过多次增强处理后，一道菱形锯齿状的轮廓逐渐清晰。
“这里有个反光点。”秦明说，“位置在男伴肩部附近，应该是他衣领上的饰品反射出来的。”
他切换画面，调出摩天轮案发现场的监控截图。时间定格在女尸倒地瞬间，镜头从上方俯拍，男友跪坐在她身边，头部微垂。秦明将画面局部放大，聚焦在他的衣领位置。
一枚金属徽章贴在左领角，边缘呈不规则锯齿状，在顶灯照射下泛着冷光。
“两处反光形状一致。”秦明并列显示两张图，“角度、轮廓、锯齿数量，完全吻合。”
屋里没人说话。
秦明继续说：“这个徽章不是普通饰品。我在数据库里查过，它是‘夜航者俱乐部’的会员标志，只发给特定群体。入会需要推荐，且每年审核一次。”
“也就是说，他确实去过那个酒吧？”张立国问。
“不止是去过。”秦明说，“他是以正式身份出现的。而他在论坛里描述的‘亲眼看见女友背叛’，发生地点正是这家酒吧。”
有人低声嘀咕：“如果这都能对上，那他的指控可能不是空穴来风。”
“但我们没找到女方的任何社交痕迹。”另一个警员说，“没有定位记录，没有消费信息，也没人证实她当晚出现在那里。”
“所以有两种可能。”秦明说，“第一，他撒谎，为了博取同情编造故事；第二，他看到的人根本不是他女朋友。”
张立国皱眉：“你是说，有人冒充？”
“或者——”秦明顿了一下，“他看到的就是他女朋友，但她不该出现在那种地方。”
他调出法医报告摘要。“摩天轮女尸体内未检出酒精或药物成分，手机最后活动时间是当天下午五点四十二分，微信聊天记录显示她晚上要回家做饭。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她计划外出。”
“可他拍到了她。”张立国盯着照片。
“前提是，照片里的人真是她。”秦明说，“我们现在只有他的说法，没有第三方佐证。而且这张图里，女性面部模糊，只能靠身形判断。”
“那就查酒吧监控。”张立国一掌拍在桌上，“马上联系辖区派出所，调取那天晚上的全部录像。我要知道到底有没有人进出，有没有冲突发生。”
“我已经让人去办了。”秦明说，“但他们回复说，那家酒吧上周刚更换系统，旧数据还没迁移出来，最快明天才能恢复部分片段。”
“等不了那么久。”张立国转身看向技术组，“你们能不能从这张图里提取更多背景信息？比如招牌、灯光颜色、装饰风格？”
技术人员点头：“可以试试，但画质太差，可能需要几个小时。”
“尽快。”张立国说完，又看向秦明，“你还发现了什么？”
秦明没有立刻回答。他盯着屏幕上的徽章图案，手指轻轻敲击桌面。几秒后，他打开另一个文件夹。
“我对比了四起案件的所有物证清单。”他说，“发现一个之前忽略的细节——地铁案死者随身包里有一张优惠券，是‘夜航者俱乐部’的饮品折扣券，有效期三个月。”
屋里气氛变了。
“又是这家酒吧？”张立国声音压低。
“不只是。”秦明翻出第三张图，“跨江大桥遇难司机的手机支付记录里，有一笔转账给‘夜航者文化传媒有限公司’，金额两千，备注‘活动报名费’。”
他停顿一下。“这家公司注册地址就在酒吧楼上，法人代表叫陈默，曾因非法集资被立案调查，后来撤案了。”
张立国眯起眼睛：“同一家公司，同一个地点，三个案子的受害者都跟它有过接触？”
“而且都是通过心理脆弱期建立联系。”秦明说，“焦虑症患者、婚姻危机妇女、情感怀疑者——这些人容易被引导，也容易成为目标。”
“所以这个俱乐部，不只是个酒吧？”张立国问。
“可能是筛选节点。”秦明说，“他们用情感话题吸引高敏感人群，在线上制造矛盾，再引到线下见面。一旦人走进那个空间，就进入了他们的控制范围。”
“那你刚才说的‘不该出现的人’……”张立国看着他。
“如果摩天轮男看到的真是他女友，”秦明说，“那她为什么会去那种地方？谁邀请她的？为什么她自己毫无记忆？”
没有人回答。
秦明拿起激光笔，红点缓缓移动，最终停在照片中那道反光纹路上。
“现在的问题是，”他说，“我们要不要相信这张照片？”
张立国盯着屏幕，拳头慢慢握紧。
“查！”他猛地挥手，“所有相关联的信息全部调出来。会员名单、消费记录、员工档案、监控备份——给我挖到底！我要知道那天晚上，到底有谁进了那扇门！”
专案组成员迅速行动起来。有人打电话协调资源，有人打开内网调档，键盘声密集响起。
秦明站在原地，激光点仍锁定在屏幕上。他的目光没有移开。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他没去拿。
他知道是谁发的。
那串坐标还在桌面下静静躺着，像一块烧红的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