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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曜太子,从此恩断义绝。”

苏清月最后那句话,如同最终判决,带着她全部的生命力与恨意,掷地有声地砸在元曜(陆停云)的心上,然后,她便背负着阿卯冰冷僵硬的遗体,一步一踉跄,决绝地、头也不回地,踏入了鹰嘴涧外那片无边无际的、仿佛要吞噬一切的浓稠黑暗。

她没有力气去想方向,没有力气去辨路径,甚至没有力气去感受肩胛处那锥心刺骨的剧痛和毒素蔓延带来的麻痹与灼热。支撑着她的,只剩下一股不肯在他面前彻底倒下、不肯向这荒唐命运屈服的、近乎本能的气力,以及……背上那沉甸甸的、冰冷的重量。

那是她的弟弟。她失散多年,刚刚寻回,却转眼永诀的弟弟。是她在这冰冷世间,最后的、唯一的血亲。

泪水早已流干,眼眶干涩刺痛得像要裂开。喉咙里堵着腥甜的血块,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撕裂般的疼。脚下的路崎岖不平,碎石和断枝不断绊着她虚软的脚步,她一次次险些摔倒,又一次次凭借着那股顽强的意志,死死稳住身形,将背上冰冷的阿卯更紧地往上托一托。

不能倒下。绝不能倒在他能看到的地方。

黑暗如同厚重的幕布,将她层层包裹。山林在夜风中发出呜咽,像是无数冤魂在哭泣。她什么都看不清,只是凭着感觉,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挪动。肩胛下的箭伤因这持续的负重和颠簸,不断渗出黑色的血,沿着她的脊背向下流淌,冰冷粘腻,与她额头上因剧痛和虚弱渗出的冷汗混在一起,分不清是血是汗。

不知走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炷香,也许是漫长的一世。她的体力终于透支到了极限。眼前阵阵发黑,耳畔嗡嗡作响,双腿软得像棉花,再也支撑不住。

在一处靠近溪流的、相对平坦的草丛边,她终于再也坚持不住,膝盖一软,带着背上的阿卯,重重地向前扑倒在地。

倒地瞬间,她下意识地侧过身,用自己未受伤的肩膀和手臂,死死护住了背上的阿卯,避免他冰冷的身体直接撞击地面。

“呃……”剧痛让她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眼前彻底一黑,几乎晕厥过去。

冰冷的草叶触碰到她滚烫的脸颊,带来一丝微弱的刺激。她喘息着,趴在冰冷的土地上,贪婪地汲取着那一点点凉意,试图驱散体内焚烧般的痛苦和眩晕。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勉强积聚起一丝力气,艰难地翻过身,仰面躺在草丛中。夜空被茂密的树冠遮挡,只有零星几点惨淡的星子,透过缝隙,投下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光。

她侧过头,看向静静躺在身边的阿卯。

小家伙依旧安静地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黯淡的星光下,像两把小扇子。脸上血污被她用袖子艰难地擦拭过,露出原本清秀却毫无血色的轮廓。他看起来那么小,那么安静,仿佛只是玩累了,睡着了。

苏清月伸出手,指尖颤抖着,轻轻拂过阿卯冰凉的额头,拂过他挺翘的小鼻子,拂过他再无温度的小小唇瓣。

没有眼泪。

心口的位置,像是被挖了一个大洞,空荡荡的,灌满了冰冷的寒风,连带着所有的感知,都变得麻木。

她想起了很多。

想起阿卯怯生生拉着她的衣角,问“好看的哥哥是谁”;想起他学着写字时专注的小模样;想起他偷偷将野莓塞到陆停云手边时亮晶晶的眼睛;想起他最后瞪大的、充满了恐惧与恨意的双眼,和那声嘶力竭的指认……

最终,所有的画面,都定格在陆停云——不,元曜——那张苍白、痛苦、绝望,却又带着她无法理解、也不愿再去理解的复杂的脸上。

“我是你哥哥元曜啊!”

那句话,如同魔咒,在她空寂的脑海中反复回响。

哥哥。

孽障。

荒唐。

恩断义绝。

她缓缓闭上眼,将眼底最后一点微弱的星芒也彻底隔绝。

就这样吧。

都结束了。

名场面: 她翻身上马,最后一次回眸,眼神空洞:“元曜太子,从此恩断义绝。”

……

鹰嘴涧内。

陆停云(元曜)在苏清月身影彻底消失在黑暗中的那一刻,一直强撑着的、如同冰封般的外壳,终于彻底碎裂。

那口压抑了许久的鲜血喷出后,他身体晃了晃,眼前彻底被黑暗笼罩,直直地向后倒去。

“世子!”

石毅惊恐的呼喊声划破山谷的死寂,他顾不上自己的伤势,连滚带爬地扑过去,在元曜后脑即将撞上尖锐碎石的前一瞬,堪堪用手臂垫住了他。

“世子!您怎么样?!”石毅看着元曜惨白如纸、唇角染血、气息微弱的模样,声音都在发颤。他跟随世子多年,经历过无数险境,从未见过世子如此……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生机的模样。

周围的惊鸿客部下也迅速围拢过来,人人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与沉重的担忧。

元曜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他只是无法动弹,无法睁开眼。那巨大的、排山倒海般的痛苦与绝望,如同实质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心脏的位置,像是被无数把钝刀反复切割,痛得他连呼吸都觉得是奢侈。

苏清月离去时那空洞死寂的眼神,那句“恩断义绝”,阿卯冰冷的尸体,那两半碎裂的蟠龙玉佩,还有她最后背负阿卯、踉跄离去的、决绝的背影……如同走马灯般,在他紧闭的眼前疯狂旋转、撞击。

是他。

都是他。

是他一手造成了这一切。

如果……如果当初没有将她带回惊鸿阁……

如果……如果早点告诉她真相……

如果……如果他能更好地保护阿卯……

无数的“如果”像毒蛇一样噬咬着他的灵魂,带来无尽的悔恨与自我厌弃。

“清理……现场……”他极其艰难地,从齿缝间挤出几个模糊的音节,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找……找到她……暗中……护她……周全……”

这是他昏迷前,最后的指令。

找到她,护她周全。

尽管她已与他恩断义绝。

尽管她恨他入骨。

这或许,是他唯一还能为她做的,也是他无法放下的、深入骨髓的执念。

石毅红着眼眶,重重点头:“属下明白!属下立刻去办!”

他示意两名心腹,小心翼翼地将元曜抬起,寻了一处相对干净避风的地方安置,立刻有人拿出随身携带的伤药,为他处理肩背的伤口和因急怒攻心而导致的内腑震荡。

其余人则沉默地继续着清理战场的任务,将同伴的遗体妥善收敛,将敌人的尸骸堆积处理。空气中弥漫着浓重不散的血腥气,与一种无声的悲怆。

没有人说话。

只有山风依旧呜咽,吹动着残存的血色火把,明灭不定。

一场惊心动魄的伏击与反杀,一场血淋淋的真相揭露,一场撕心裂肺的决裂。

最终,在这黎明的曙光即将撕破黑暗前最浓重的时刻,以一个人的彻底心死离去,和另一个人的崩溃昏迷,暂告段落。

只留下这满谷的疮痍,与一段注定充满痛苦与煎熬的、未知的前路。

恩已断,义已绝。

孽缘深种,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