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柜底部的裂缝在扩大,红光一明一暗,像是有东西在下面呼吸。我坐在玻璃地板上,腿有点麻,但不敢动。相机还放在膝盖上,最后一格胶卷没用。我知道它能拍到我看不见的东西。
脸上的肌肉又开始抽。珍珠嵌进皮肤的地方发烫,嘴角被撑着往上弯,我已经没办法控制表情。这笑不是我的,是她留下的痕迹。我抬手摸了摸脸颊,指尖碰到那几颗硬物,轻轻压了一下,疼得眼眶发热。
舌尖已经被咬破了,血味一直在嘴里。我用牙齿再刮了一下伤口,疼让我清醒。不能闭眼,也不能后退。门就在那里,裂开了,等着我进去。
我抓起相机,手指有点抖。对准衣柜底部的缝隙,按下快门。
咔。
底片自动弹出来,飘到地上。我没捡,等它显影。三秒后,画面浮现——里面不是房间,是一个巨大的腔体,像子宫,内壁布满血管一样的纹路,几十根脐带从壁面延伸出去,另一端连着中央悬浮的物体。
那是个胎儿,但不是活的。它的身体由无数白骨拼成,头骨、肋骨、指节,全都严丝合缝地接在一起。面部模糊,可当我盯着看的时候,那张脸慢慢变了,变成我的样子。
我咽了口唾沫,喉咙干得发痛。
再拍一次。
咔。
画面还是那样,只是这次,胎儿的右眼睁开了。空洞的眼窝直勾勾看着镜头,也看着我。我知道它看见了我,哪怕我只是站在外面,哪怕我只是拿着一台老相机。
第三次按下快门。
咔。
底片刚弹出,耳后突然剧痛。像有针从里面往外扎,烧得厉害。我伸手去捂,掌心全是汗。脑子里响起声音,七个孩子一起说话,音调整齐,像是背书:“妈妈该回家了。”
我不答话,把底片捏在手里,用力掐着。纸边割进皮肉,疼让我能集中一点注意力。可那声音没停,反而越来越近,像是从我自己的嘴里发出来的。
“妈妈该回家了。”
我低头看左臂。伤口刚才结了痂,现在又裂开了,血顺着小臂流下来,在玻璃地板上滴成一小滩。血迹慢慢扩散,形状变了,成了一个字——吞。
我盯着那个字,心跳加快。这不是巧合。它在告诉我该做什么。
站起来的时候膝盖打颤。我扶着墙,一步步走到衣柜前。红光从缝隙里透出来,照在我的鞋尖上。我蹲下,伸手碰了碰那道裂痕。温度比想象中高,像是烧热的金属,可我又没被烫伤。
我咬破下唇,血滴在地板上。耳边的声音停了一瞬。就这一秒,我把相机举起来,对准裂缝深处,最后一次按下快门。
咔。
底片还没显影,我就感觉到不对。整个房间的空气变了,变得厚重,吸进肺里像在喝冷水。我弯腰捡起底片,画面已经出来了——胎儿的第二只眼也睁开了,正对着我。它的嘴没动,可我听见了她的声音。
“你不是林镜心。”
声音从四面八方来,贴着耳朵,钻进颅骨。
“你是七个孩子的母亲。”
我往后退,脚跟撞到沙发腿。玻璃材质没有缓冲,震得骨头发麻。可我没坐下去,死死撑住柜角。右手却不受控制地抬了起来,五指张开,朝着衣柜推去。
不。
我不想推。
可手还是动了。指尖碰到柜门,轻轻一推,整面衣柜向旁边滑开,像是轨道早就准备好了。背后的暗门完全暴露出来,高两米,宽一米,门框上刻着字——胎笼计划最终阶段。
红光更亮了,一闪一停,像心跳。
我转身想逃,可双腿自己迈开了步子。一步一步,朝门走去。我命令它们停下,可它们不听。膝盖弯了一下,差点跪下,我用手撑住地面才没倒。
不能再往前了。
我抬起左手,狠狠砸向自己膝盖。骨头撞在玻璃上,疼得眼前发黑。腿终于不动了。我喘着气,冷汗顺着太阳穴往下流。
右手还在动。它慢慢抬起来,指尖离门框只有寸许。我能感觉到里面的热量,还有那种熟悉的牵引力,像小时候被绑在手术台上时的感觉。
我趴在地上,左手抠住地板缝隙,指甲崩了一根,也没松手。右手悬在半空,颤抖着,离门越来越近。
底片还在手里。我低头看了一眼。胎儿的眼睛一直睁着,它的脸完完全全变成了我。可它的眼神不像我,也不像林晚。它像在等,等我做出选择。
我张了嘴,声音很轻,几乎听不见。
“如果我进去,是我成了她……还是她终于成了我?”
话刚说完,胎儿的两只眼睛同时转向我。它的头微微动了一下,像是点头。
整个房间响起了笑声。
温柔的,熟悉的,带着一点疲惫的笑意。
“现在你是永恒的母亲了。”
我的右手猛地往前一伸,指尖碰到了门框。
红光瞬间涌上来,盖住了我的手臂。皮肤开始发烫,血管突突跳动,像是有什么东西顺着血液往心脏爬。
左手指甲已经抠进了地板,可抓不住了。身体在被拉过去,一点点,不受控制。
门内的空间在扩张,像一张嘴缓缓张开。我能看见里面的东西——墙壁上挂着七个小棺材,每个都开着盖。中央的骨胎静静漂浮,胸口有一处凹陷,像是在等一颗心放进去。
我的手还在门上。
身体一半在光里,一半在阴影中。
还没跨进去。
也没退出来。
我能感觉到意识在被抽走,像沙漏里的沙,一粒一粒落进黑暗。记忆开始翻涌——七岁那年,我躺在手术台,天花板是白色的。林晚站在我面前,手里拿着发卡。她说:“现在你是真正的妈妈了。”
那时我以为她在哄我睡觉。
现在我知道,那不是开始,也不是结束。
是轮回的节点。
我咬住牙,最后一点力气压在左手上。不能进去。至少现在不能。
可右手已经抬了起来,掌心对着门内,像是在回应某种召唤。
门外是我的身体。
门内是她的世界。
而我,正卡在中间。
红光爬上肩膀,烧得锁骨发痛。
我听见自己开口,声音不像我。
“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