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牙带着阿冬以轻功赶路,翻越山岭如履平地。
第二日正午,她们就到了京城东边的安平镇。
趁着京城消息未传来,牙牙用碎银和人换了两匹马,先是绕着镇子跑了四五圈。
又找了左右不同方向的分岔路口,在马臀上扎了一枚铁锥,让它们各自狂奔。
做完了这些,牙牙才拐到安平镇东面的荒地。
这里有文和特意留给她们的真正神驹。
阿冬跟在牙牙身边,对她一个呼哨唤来的两匹马左摸右摸,怎么看也看不够。
只见两匹马身高腿长,神骏非凡,乌黑皮毛如丝绸般闪着光。
“这马好高!”
阿冬从没见过这么高的战马,摸着那顺滑的鬃毛揉了一把,一个跃身就上了马。
“大师姐,这个姐夫好!”
住大宅子,又能养出这么好的马,真厉害!
稍微能配得上她师姐一点点。
牙牙和这两匹马此前已私下培养过感情。
她把口袋里的小块饴糖取出,放在手心,给乖乖喷着鼻息、主动来贴她脸的黑马喂了一口。
“乖孩子。”
奖励了在山野里游荡了一天,等待她们的两匹宝马,两人这才驾马,继续晓行夜宿,沿京城东面山路向兖州前进。
文和在马鞍边上挂着的行囊里,已为她们预备了干粮和简单营帐等必需品。
按这两匹马的脚程,她们应该会在兖州去程中段时,追上先出发的孟夫人一行。
又过了两日,两人抵达豫州与兖州交界林区。
阿冬率先下马,在路边捡起被人留下的草结,递给还在马上的牙牙。
牙牙按照草结上的折痕与暗号,推算了一下时间,心中有了数。
“前面五十里的茶棚。”
……
豫兖两州边界处的这座茶棚,开了很有些年头。
因为两州往来商队,即使如今天灾人祸不断,茶棚主人仍能挣得一口饭吃。
茶棚虽然破旧,但因为年年修补,倒也结实。
棚顶是层层叠叠的茅草,三面用油布遮挡风雨,在这秋风渗人的日子里,给行人一处难得的歇脚休整之处。
孟夫人年纪大了,哪怕马车已经尽力改造,她的身体经过调养也好了许多,但连着四五日的赶路还是让她有些疲惫。
此时被早早出城,又在半路上与他们会合的李妈妈扶着,在茶棚里坐了好一会儿,她才被棚顶连绵不绝的雨声惊醒,从昏沉中恍过神来。
“牙牙还没到吗?”
文和单手按在腰间藏着的短刀上,没有因为茶棚的简陋放松警惕。
“少夫人与我约定了今日,按照计划,如果未时末还没追上我们,大家就在兖州碰头。”
孟夫人向棚外看,只能看到昏暗的天色和连绵不断的雨丝。
“现在什么时辰了?”
“快午时了。”
孟夫人按了按胀痛的额头,心下实在不安。
她出嫁前是世家娇女,嫁的是战功起家、三代武将的萧家,人到中年从来没出过京城。
外面的世界对她实在陌生又可怖。
如今有十来个人护送着她一路东行,尚且是提心吊胆、奔波狼狈。
牙牙一个娇弱女子,又是要扫尾处置后事,又要翻山越岭赶路……
光是想想,孟夫人都觉得吓人。
“我们不能去接一下她吗?神念留下的人手全用来护着我,自然是孝心。但那也是他媳妇……”
儿子有孝心自然是好,但娶了媳妇还只顾着亲娘,让儿媳妇一个人历险,这也不合适吧?
这一路上都在赶路,文和没料到老夫人心中竟然对将军误解至此。
他收回扫视茶棚的目光,放低声音向孟夫人解释。
“将军是因为信任顾夫人的本事,才做如此安排的。”
“顾夫人并非一味娇弱的闺阁小姐,我们这些人捆在一起,都未必赶得上她一人。”
“若是让桩子他们跟在顾夫人身边,说不定反而碍手碍脚,耽误了她的事情。”
孟夫人目露困惑,不明白自己漂亮乖巧的儿媳妇,怎么就一夜之间成了这样不世出的隐世高手。
但既然神念心中有数,文和又说得如此信誓旦旦,她也不固执,只点了点头表示了解。
“可这雨也太大了……”
她还想继续往下说,突然一阵马蹄声接近。
草棚里的十几人齐齐向外看去,却不是他们等待的顾明雅顾夫人,而是一队驾着货车的行商。
店主人和小二刚刚慑于萧家十名彪悍壮汉的气场,上了热茶和炊饼后就缩在角落。
现在见有新客到,连忙起身,热情迎到门边招呼起来。
那商队的人身上都湿漉漉的带着泥,车一停下就想往棚里跑,却在迎面看到了坐满棚里三桌的萧家众人时,脚步一顿。
双方都是身高体健的壮汉,仿佛两个狮群相遇,有种气场碰撞的危机感。
对方带队的中年人扫了一眼,对着明显是领头人的文和一拱手。
“在下是豫州王家商行的。这雨太大,我们暂时不便赶路,打算借此处暂避风雨,不知几位兄弟可方便?”
文和从他们一出现就在观察。
观察他们货车在泥地留下的车辙深浅、搬货伙计们的脚步呼吸和领头人的言谈举止。
并没有发现可疑之处。
“当然,我们也是送夫人回乡探亲在此处借地歇脚的路人罢了,哪能替店家拒生意呢。兄台自便就是!”
既然双方都是讲理的人,那中年人也就爽朗一笑,招呼着伙计们把东西贴着茶棚一侧,拉好油布后,纷纷进棚避雨。
茶棚里一下装进二十几人,里面三张桌子是萧家人。
外面两张桌子坐了王家商队。
狭小空间满满当当,连温度都一下子上去不少。
商队里一个年轻伙计偷偷瞟了一眼里面三桌,被中年人扯着衣袖拽回了眼神。
“别惹事。”
实在是文和手底下的人个个看起来有功夫在身。
那带着帷帽坐在最里面的女眷仪态也不凡。
看起来就不像是会在这山野间出现的人物。
但能在路上跑的大商家,哪个没点眼色。
人家说是投亲,你就当人家是投亲就好了。
多看多问就是招灾根源。
年轻人知道自己差点犯忌,赶紧对管事讨好一笑,看着外头的天,随口扯了个话题,希望管事不要再计较他刚刚的错处。
“听说任城的副将反了,虽然很快被砍了头,但竖壁清野闹了一场,那里的百姓快饿得吃人了。咱东家这批货送过去,可得赚这个数吧?”
年轻人贴着管事比了个八的手势,挤眉弄眼地使着眼色。
被管事狠狠在脸上推了一巴掌。
“闭上嘴吃饼喝茶,咋那么多话呢!再瞎叨叨我就不带你出来运货了!”
“别呀,你可是我亲叔,不是答应爹娘要带我走完一趟,让东家给我个差事的吗?”
管事往外望是连绵的雨幕,低下头是一张嘴直通肠子的蠢侄子,长叹了一口气。
“想有差事,就闭嘴。”
这叔侄俩的声音不大,但萧家跟队的都是好手,全听见了。
目前兖州统领诸事的是萧觉另一位心腹陈坚,他坐镇在兖中。
任城是兖州核心城市,守城的将领是陈坚的人。
文和出京城前,没有收到任何兖州有异的消息。
他心中一个咯噔,按在短刀上的手忍不住就用了力。
但很快他就松了手,选择上前搭话。
“几位兄弟也是要去任城?这任城副将造反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啊?”
“实不相瞒,我家夫人本也打算去兖州投亲,要是兖州太乱,咱们实在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