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朝三代而亡,君臣相争,最后战神萧觉登基。
政权更迭的大事,本该经历一波新君与臣民的彼此试探、磨合和矛盾,但出乎意料地,对于孟朝的创立,所有人都接受良好。
两朝交替,竟如长河奔流般顺畅自然、全无阻碍。
这一方面,是归功于萧觉本人多年的努力,让民心早早就归了他,少了揣测与顾虑。
另一方面,则是盛朝成立后,新下发的一连串政令,无不昭示着他们这位以武立国的新君,是个心性仁厚、爱护黎民的好帝王。
萧觉第一道诏令,是大赦天下,把此前被唐子翼发疯关满了的牢狱清空了一大半。
除了遇赦不赦的十大重罪,其余人等均放归家中。
那些因为在街头提了萧字被无辜抓起来的百姓们,更是得了孟朝官府给的三粒金豆,用来补贴他们这段时间所受的苦楚。
这可是金子!
普通老百姓勤勤恳恳一辈子,都未必能攒下这么一粒。
新君却为了与他无关的前朝昏君善后,抚恤他们。
两相对比之下,京城里的百姓哪里还会留恋唐氏旧朝。
家家户户都在家中为陛下烧香祈福,感激老天有眼,让萧觉登基呢。
而萧觉下的第二道政令,是免徐、扬、青、豫、莱、泰等六州租,同时将当地豪强家主们,任命为当地郡仓曹掾兼转运使,负责统筹地方军粮及北境前线军粮的运输供应。
但与之相对的,地方豪强们所蓄养的私兵们,也被强行并入萧家军,成了孟朝正式官兵。
这项政令对那些在本地呼风唤雨的土皇帝们来说,不算好消息。
趁着乱世抢下的人手地盘,被逼着拱手相让不说,以后还得自掏腰包,去养萧家的兵马。
但在欢呼雀跃的人群里,他们再多不满,也是不敢表露的。
开玩笑,他们现在这个皇帝可是靠刀枪上位的。
从扬州打上京城这一路,南方六州豪强各族,除了一开始就早早投奔的孙家,哪个没被他老人家顺手揍过?
惹不起,实在是惹不起。
给钱就给钱吧。
好歹给他们这些人家任了官。
从此他们也是改换门庭,成了官宦之家!
好好经营一番,算是在新朝站稳脚跟,光宗耀祖了,子孙福泽还在后头呢。
两道政令一下,安抚了所有人。
萧觉的目光也就收回来,放在了北境。
趁着唐子翼抽调兵力,萧觉分身乏术之时,那些胡人分作小股几次犯境,一股脑冲进边城小镇和村庄里烧杀抢掠,打了就跑。
如今萧觉腾出手,自然要好好和对方算这笔账。
……
萧觉在前朝与文武百官商议朝政,牙牙这个新上任的皇后也没有闲着。
她要召见功臣家眷,与官夫人们联络情谊。
文臣武将辛苦一场,封妻荫子原是目的之一。
皇后的重视与优抚,对这些家庭来说,是荣耀的象征,也是社交圈内彰显身份的依仗。
叶凤儿跟在婆母身后进宫时,其实是有些紧张的。
当初听闻牙牙带着小姑妈唱了一场大戏,给唐子翼和顾家搞了一出暗渡陈仓,她的难以置信还仿若眼前。
现在那个印象里娇柔美貌、需要人教导指引的女孩,已成了威严若神人临世的皇后娘娘。
翻天覆地只在短短几个月内。
叶凤儿私下里也反复暗自思量过,皇后娘娘那让人心怜喜爱的表现,当初到底有几分是真心,又有几分是在做戏?
那时如果是按耐性子装傻充愣……
无意中见证了娘娘违心之举,还自以为是,想着要教导娘娘为人处世的自己,会不会得罪了圣人?
她心中忐忑,可对着欣喜若狂的公婆、摩拳擦掌准备在表弟手下大展拳脚、做出一番事业的丈夫,她实在不好问出口,顿时就更添了心病。
但好在,这次觐见给她喂了一颗定心丸。
孟国公府作为与陛下血缘最亲近的顶尖人家,是第一个被宫人引进内殿的。
叶凤儿和杨夫人一进门,便按照宫廷礼仪,低头躬身,目不斜视,同时跪下施礼。
还没等她们跪下,牙牙已经亲自从座位上起来,一手一个将两人搀起。
“大舅母和凤姐姐怎么突然就和我客气起来了!”
“我在宫里盼着见你们好久啦,之前乱哄哄的,都不好请你们进宫玩耍。”
“现在好啦,自家亲戚走动,可不要拘泥这些有的没的宫规了,多累呀。”
叶凤儿被巨力拉着,整个人如一张轻飘飘的纸片似的拔地而起。
她还没回过神,已被按坐在了座位上。
转头看看婆母,也坐在了自己旁边。
身为皇后的牙牙,则热情地推了两盏茶果到两人面前。
当她笑起来,白如莲瓣的脸、弯如月牙的眼,顿时又半点没有进门时看到的威严深沉了。
“快尝尝,这龙井酥刚出炉,还热的呢!”
叶凤儿提着的气息松了一些,但还是有些拘束,她侧了下身,只坐了半张凳子,并手为礼,掩在胸下,挺直腰背的同时并拢膝盖,不肯有半点失仪的地方。
倒是杨夫人朗声一笑,直接伸手拿了茶果子,小口品尝着。
“是不错,茶香十足,又不太甜。正适合我这样的老人家。”
比起一无所知的儿媳妇,杨夫人对萧家和孟老太后的事情了解更多,就连当日牙牙的人护卫孟国公府,她也是孟家仅有几个知道内情的。
因此,她对着牙牙的时候,自然底气十足,慈爱依旧。
“还没谢过娘娘,之前阿月几位姑娘昼夜不停护卫我们。”
“陛下进城当日,夷乐公的人想要趁乱破门带走我们,被阿月她们直接射死在街头,连府门都没能进来,免了家中老小妇孺的惊慌,实在是贴心极了。”
阿月等人正是当时牙牙召回的千红门人。
因为武功和毒术最好,被牙牙派去了孟国公府。
现如今和阿冬一样,也授了女官官职,在户部尚书兼绣衣直指指挥使陈坚手底下的当绣衣使者,负责巡查州县、捕治盗贼以及搜集传递情报。
“大舅母和嫂子妹妹们没有被吓到就好!”
牙牙听她道谢,也不居功,反而关心起了杨夫人的身体。
“唐子翼那没用的东西,打仗的时候就知道抓女人,是我和神念带累了您。”
“听说之前,那狗东西还数次给孟家下旨训斥,把您气病了?”
杨夫人的脸色确实有些微黄,是脂粉都掩不去的病色。
她轻轻叹了口气,但很快又重新打起精神,眼中精光闪烁,病气中泛着勃勃生机。
“早该习惯了,从唐子衍去世前几年起,我孟家哪年不被训斥个三五次?”
“就是你大舅舅,明明宵衣旰食,一心为公,可唐家抬手就把他派到战乱频发的江南,这安的什么心又有谁不知道?”
“你大舅舅想尽办法,稳住了徐州局势,从乱世里勉强收拾了一小方太平地。”
“结果倒好,被唐子翼那小兔崽子直接摘了果子送给顾远,一家老小又被召回来当人质,牵制神念!”
如今自家人登基,杨夫人憋了几十年的气和满肚子怨言终于有地方吐,顿时就毫不客气把唐家三代男人都骂了个遍。
牙牙一边吃着茶果子,一边连连点头跟着骂。
给舅母添茶的同时,还顺便把觉得好吃的酥饼塞进表嫂叶凤儿的手里。
“就是就是,他们家这不就遭报应了?”
“让他们造孽!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