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珠也在记账。
该死的谢汝成,偏挑在她最忙的时候上门找茬。
手上的新政规矩推行到一半,又不能半途而废。
还好她夫君心疼她,硬是顶着心音的折磨,接手了内政,让她放心出征。
珠珠带着人手上船的时候,还在心里抽谢汝成和他那个狗老子。
她夫君受的罪、吃的苦,这家狗东西早晚千百倍给她还回来!
先从谢汝成这王八蛋开始。
珠珠抬手一挥,和徐家男人一样、憋着劲想要证明自己的水军们齐齐应诺。
这一趟,他们终于能真刀真枪和昭朝官兵打上一场了。
战士们若是没有战事,又哪来的机会建功立业、博出前程?
浩浩奔流的河面上,成百上千的战舰星罗密布。
这其中有八万春带来的三重楼船,也有扶南、林邑等地水军收缴的尖头战舰。
但无一例外,所有战船和战士们,都在那明媚少女的一声令下后,动了起来。
这样的场景,实在是惊心动魄,让人向往。
除了特地被派来刺探军情的昭朝斥候,还有他背后的主将。
“带兵的是徐家女郎?”
寇淮生前几个月刚好被外派到江南,不曾见过这位传说中的徐姑娘。
他听完斥候传回来的消息,便看向脸色难看的谢汝成。
毕竟是对方从小到大定亲的对象,哪怕最后没有成婚,想来多少也该有些了解。
“这徐姑娘是什么来路?她的性格是缓、是急,为人可有什么弱点可以利用?”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哪怕对方是女子领兵,寇淮生也不会小看。
但谢汝成一个问题都答不上来。
这些年八万春倒是年年都有礼物和书信送来,也抱着让小儿女培养感情的心思。
但谢汝成在宸贵妃的教养下,对八万春的番女那是一百个看不上,又怎么会去查看这些东西?
他努力回想着和徐照乘仅有的那次会面,能想起来的都是对方装疯卖傻,把他当麻袋甩的画面。
“她……全无女儿家的柔顺闺仪,脾气十分暴躁。”
“人也笨得很,感觉都听不懂人话。”
谢汝成一边回忆,一边努力总结着徐照乘的性格。
好不容易说完两条,抬眼去看,就见到寇淮生锁着的眉头和抿着的嘴。
“她就是这样!”
毕竟是龙子凤孙……
寇淮生重重抹了一把脸。
“殿下,八万春已占了林邑、扶南和高棉,我南方出海口五去其三,不是小儿女闹意气的时候了。”
“那徐家女既然能被定为主将,必是有些本事在身。两军交战,不论她是男是女,是老还是少,都该以对手的身份去重视。”
柔顺乖巧,这种评价闺阁女儿的用词,怎么可能出现在一军统帅的身上?
这也太可笑了。
谢汝成转念一想,不得不承认寇淮生说得对。
但是……
“我也不太了解她。满打满算,我和她只面对面接触过一次。”
康王揉了一把脸,有些挫败地承认了这点。
“我只知道她鞭法极佳,称得上一流高手。”
寇淮生还等他继续再说,却半天没等到下文。
“没了?”
“只和她见过一次面,我还能知道什么?”
谢汝成恼羞成怒,站了起来。
“咱们可是带了三万兵马,又有王家一万水军,便是不知道徐照乘的弱点,难道正面交战还能输给她一个番女吗?”
寇淮生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低头认了错。
但他心底关于此战的预感隐隐有些不妙起来。
王家的一万水军虽然有些自己的小心思,只认王家管事。
但双方目标一致,倒也还算可控。
寇淮生担心的反而是他们从朝中带着南下入江的三万官兵。
都是习惯了骑马陆战的北军,从到了南越,就频频出现晕船和水土不服的军兵,一个个是吐的吐、拉的拉、倒的倒。
他先前巡营的时候,看到不少官兵脸色煞白、脚步趔趄,跟喝醉的醉鬼似的,哪里有王师出征的气派?
现在又对即将短兵相接的敌军一无所知。
寇淮生低着头,慢慢地从康王的船舱中走出来,心事重重地想了许久。
最后,他又将从林邑探了消息赶回来的斥候叫到自己舱内,从芽庄城内百姓状态、战舰开拔时对方官兵态度到徐照乘指挥时的神态举止,都细细问了一遍。
既然康王对徐照乘不了解,那就从这些查探到的蛛丝马迹中试着寻些线索。
……
比起寇淮生那边的苦思冥想、东拼西凑,珠珠手上则握着一份完整的昭朝和南越人马的情报。
没办法,她家夫君的能耐太大了。
但凡是他见过的人,在他那里就不可能有秘密。
而这次南下的昭朝领军之人,不管是康王谢汝成、副将寇淮生还是其他关键人物,有一个算一个,都和谢不疑同朝共事过。
珠珠此时站在了望台上,看着两岸山林极速后退。
徐立、徐石等人沉默肃立在她身后,静静望着她,等着她给出下一步指令。
还算宽阔的台上,除了珠珠的轻而缓的踱步声外,没有半点声响。
她在仔细回想谢不疑给出的卷宗。
谢汝成刚愎,寇淮生多心,南越王家经商起家,最是逐利。
如今南越和昭朝虽然声势浩大,共同出兵讨她徐家。
但领头人无能,能力者为副,这里就有文章可做。
再者说是众志成城的联军,但北军和王家私兵本就良莠不齐,各有私心。
真说什么配合默契,都是鬼扯。
想到此处,珠珠停住脚步,招了徐石近前来,指着摆在桌上的水系图吩咐他。
“你带一小支队伍,从枝江绕过此处,去南越王家。”
她要是寇淮生,必然会让王家的兵力当做先锋,用来开路。
这样两军交战时,先消耗的就是王家的人马,等到八万春的战力露出疲态,寇淮生就可以做那鹬蚌相争背后的渔翁,趁机得利。
但南越王家发展几十年,真金白银养出了这么多水军,真能甘心用来给昭朝铺路?
南越所惧的,无非是他们一路势如破竹连着占下三块地盘,虎视眈眈要来抢他家。
若能许以重利,让王家相信徐家并无对南越动手的意思,这一心想在南越当土皇帝的王家会作何选择?
“我们徐家不过是外来讨个安稳之地,现在的地盘就足以消化许久,哪还有心思去抢他南越?”
“但他王家这些年偷的,可是昭朝的耕地与百姓。”
“那么多的私兵都在当朝王爷面前过了眼,等康王回朝,就该是和帝清算他们一族的时刻了。”
“让王家好好想想,自己该帮哪边,才能获利最大吧。”
徐石边听边点头,暗暗记下主人吩咐的说辞。
“不过,我们真的不打南越吗?”
明明前些天还听家主和小姐讨论过南越必须拿下的事情,这么快就变了?
珠珠白了他一眼,觉得自家这些亲卫跟阿爹他们待久了,都有些呆。
“在消化完咱们手头地盘之前,当然不打啊。”
“我们才没骗他。”
等把这些地盘消化完,休养生息、民富兵强的时候,那就再说嘛。
今日的她,怎么能替来日的自己做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