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一楠越是这么说，林冉心里越不好受。
她抿了抿唇，从书包最底层掏出一个布包，打开后，里面是一叠零钱。
有一元的硬币，也有五元、十元的纸币，纸币都被叠得整整齐齐，边角有些磨损，显然是攒了很久的。
“这些是我这几天打工赚的，”林冉把钱递到薛一楠面前，手掌上能看到淡淡的薄茧，显然是做过不少体力活，“虽然不多，你看看差多少，我慢慢还。”
薛一楠看着那叠零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对她来说，这点钱连一杯咖啡都买不起，可她知道，这是林冉的全部积蓄。
她没有拒绝，而是从里面抽出一张十元的纸币，指尖捏着纸币的边角，一边把玩一边走向窗口，“你说你叫林冉，是江城一中的学生？”
“明德和一中虽然近，但后巷一般学生不会走，你到那边做什么？”
林冉的运动鞋死死咬住地板，指节无意识摩挲着帆布包的背带，“我、我平时会在后巷的那间便利店兼职。”
“兼职？”薛一楠倚着窗台，将那张皱巴巴的十元钞票折成纸船，晚风掠过他额前碎发，在少女漫不经心的嗤笑里，硬币般的字句坠入深潭，“你不过是个高二的学生，家里不给你生活费吗？”
林冉的身体僵了僵，显然不想提这个话题。
她沉默了半晌，手指无意识地攥着布包，直到看到薛一楠的鞋子停在自己面前，才慢慢抬起头。
薛一楠正微微俯身，手里举着一个小巧的纸心，那正是用刚才那张十元纸币折的，折痕清晰挺括，边角圆润，一看就是用心叠的。
“送你的。”薛一楠的嘴角扬起一抹绅士的笑，阳光落在她的短发上，让她的眼神都软了下来，“这个就当作我给你的护身符，好不好？”
林冉微微一怔，双手小心翼翼地接过纸心。
纸币的质感还带着薛一楠的温度，折成的心形小巧玲珑，她用指尖轻轻摩挲着上面的纹路，声音低得像耳语，“谢、谢谢。”
薛一楠直起身子，看着她珍视的样子，心里莫名的舒服，“既然你都道过谢了，这件事就不用再记挂了。”
她指了指自己脸上的创可贴，又指向桌上的水果袋，“这个，还有那些苹果，就当作你的谢礼，这样一来，我们就两清了，好不好？”
林冉没想到她这么会说话，既给了自己台阶下，又没让她觉得亏欠。
她攥紧手里的纸心，指尖能感受到纸币的纹路，眼眶微微发热，却还是用力点了点头，“好。”
“叮铃铃——”
上课铃声比下课铃沉稳些，带着黄铜铃铛般的厚重质感，从教学楼的广播里漫出来，缓缓驱散了美术室里残留的暧昧气息。
薛一楠抬手看了眼手腕上的表，那是父亲去年送的成年礼，黑色皮质表带，表盘边缘镶着一圈细碎的银纹，此刻时针正指向下午两点十分，阳光透过表盘玻璃，在她手背上投下一小片圆形的光斑。
“时间不早了，”她收回手，指尖无意识地蹭了蹭表带，“旷课可不是好学生该做的事，我送你出去吧。”
语气里带着点玩笑，却难掩骨子里的稳妥，就算自己刚才为了林冉硬旷了半节课，也没忘了提醒对方遵守校规。
林冉乖乖点头，双手下意识地攥紧书包带，指尖反复摩挲着口袋里那个十元纸心。
纸心被她放在贴身的校服口袋里，隔着布料都能感受到折痕的清晰轮廓，像刻在心上的印记。
她跟在薛一楠身后，脚步放得很轻，生怕踩碎了这短暂相处的余温。
走出美术室，操场上的学生早已散去，只剩下零星几个值日生在打扫落叶。
明德的操场是塑胶跑道，踩上去带着点弹性，林冉的旧帆布鞋落在上面，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和薛一楠的白球鞋声交织在一起，在空旷的操场上格外清晰。
她偷偷抬眼，看着薛一楠的背影。
薛一楠走路时脊背挺得笔直，短发被风吹得微微晃动，校服外套的拉链拉到一半，露出里面白色的衬衫领口，干净又利落。
到了校门口，薛一楠故意放慢了脚步，步子从大步流星变成了慢悠悠的踱步。
林冉果然几步就跟了上来，站在她身侧，手指紧张地卷着校服下摆，脸颊还带着未褪尽的红晕，“薛、薛同学，真的...谢谢你。”
声音不大，却带着十足的真诚，说完，她深深鞠了一躬，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眉眼，鞠躬的幅度很大，几乎要弯成九十度。
薛一楠还没来得及回应，就见林冉直起身，像受惊的小鹿似的，转身就往校门口外跑。
她的马尾辫在身后甩动，旧款校服的裙摆被风吹得轻轻扬起，跑过保安亭时，还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然后才加快脚步，消失在街角的梧桐树后。
薛一楠忍不住嘴角上扬，眼底的笑意藏都藏不住，这姑娘，倒是害羞得可爱。
“哟，薛大会长，”旁边的保安大叔凑了过来，脸上带着打趣的笑，他穿着深蓝色的保安制服，腰间挂着对讲机，手腕上正是薛一楠上次送他的那块电子表，表盘在阳光下闪着光，“这是有新欢了？看那小姑娘跑得多害羞...”
薛一楠咂了咂嘴，伸手拍了拍保安的肩膀，语气带着点故作潇洒的调侃，“哥，别开玩笑了，人家就是来学校办点事，我顺手帮了个忙而已。”
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莫名想起林冉鞠躬时泛红的耳尖，还有那双带着胆怯又坚定的眼睛。
保安挑了挑眉，显然不信，刚想追问，就见薛一楠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她抬头看了眼明德教学楼的方向，阳光照在她脸上，却没暖到眼底，故意长叹了口气，“以后能不能继续留在明德，还说不定呢。”
这话让保安愣了愣，脸上的调侃瞬间消失，连忙追问，“怎么了？”
他是看着薛一楠在明德长大的，知道这孩子看着叛逆，实则懂事，比那些只会仗势欺人的少爷小姐强多了，打心底里喜欢她。
薛一楠却摇了摇头，没解释，她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可能要转学的事，更不想让徐妈担心。
她对着保安挥了挥手，转身就往教学楼走，“没事...”
她的背影在阳光下被拉得很长，白球鞋踩在塑胶跑道上，步子依旧沉稳，却比来时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心事。
风吹过操场边的梧桐树，叶子沙沙作响，像是在诉说着这个十六岁夏天里，一场刚刚开始，却又充满未知的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