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条隐秘的逃生密道。
甬道幽深,吞噬了一切光亮。
身后,骨蚩那狂暴的怒吼与能量碰撞的巨响,被厚重的岩层迅速隔绝,渐渐微不可闻。
陈十三的身影,彻底融入了这片纯粹的黑暗。
《葵花逐日》提至极限!
《凌波微步》踏碎虚空!
他的速度,已然超越了肉眼能够捕捉的范畴。
他不再是一个人。
他是一道贴地疾行的青色鬼影。
一缕无视所有障碍的疾风!
甬道内壁崎岖不平,尖锐的突起与湿滑的苔藓遍布,每隔数丈便是一个近乎九十度的急转。
这种地形,足以让任何身法高手速度锐减。
然而,于陈十三而言。
这与走在京城最平坦的朱雀大街上,毫无区别。
他的身形在狭窄空间内拉出连串残影,脚尖在岩壁、钟乳石,在任何可借力处轻轻一点,便如一羽惊鸿,无声飘出数十丈。
前方,那道亡命飞遁的白色身影,是乌脊。
他正将压箱底的《噬骨遁影术》施展到极致。
他的身体变得柔软无骨,整个人紧贴洞壁高速滑行,每一次扭曲都精准避开所有障碍,姿态诡异至极。
他能感觉到,身后那股狂暴的杀意被甩开了。
骨蚩那个莽夫,被西域佛门的阵法拖住了!
乌脊心中庆幸,劫后余生。
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鄙夷。
蠢货。
等自己与佛门上师汇合,用不了多久,整个巫神教都将是新的天地!届时,你们都将感激我现在做的一切!
至于那个陈十三……
乌脊眼神中闪过忌惮。
那个中原人确实诡异,但骨蚩的暴怒,为他争取到了最宝贵的时间。
这条密道,他经营了十几年,机关重重,岔路繁多。
再过两个弯,他就能启动第一道机关,彻底封死后路!
天高任鸟飞!
然而。
就在他心中算盘打得噼啪作响,嘴角即将上扬的瞬间。
一个懒洋洋的,带着戏谑的声音,贴着他的后颈响起。
“大长老,跑这么快,赶着去投胎吗?”
刹那间,乌脊脑海嗡鸣,浑身气血倒灌,险些从石壁上跌落!
他猛地回头。
那个年轻人,此刻正负手而行。
他就那么闲庭信步般跟在自己身后不到三丈的距离。
脚步很慢,很轻。
可无论自己如何将《噬骨遁影术》催动到骨骼呻吟,无论如何利用地形闪转腾挪……
他们之间的距离,不仅没有拉开。
反而还在以一种让他匪夷所思的速度,缓缓缩短!
这……这是什么身法?!
“你……”
乌脊喉咙挤出干涩的音节,脸色瞬间苍白如纸。
陈十三的嘴角,勾起恶劣的弧度。
他喜欢看猎物从自以为是,到震惊,再到绝望的表情。
极致的享受。
“别分心啊,老人家。”
陈十三的声音再次悠悠传来,每个字都像淬毒的锥子,扎进乌脊的神经。
“你这身法,叫‘老狗遁地术’?名字倒也贴切。”
乌脊胸口一闷,喉头发甜。
他引以为傲的保命绝学,在对方口中,竟成了如此不堪的污秽之词!
“小子!你找死!”
乌脊怒吼,双目赤红,不顾一切地再次提速。
回应他的,是陈十三那不紧不慢,却死死咬住的调侃。
“怎么?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了?”
“啧啧,一把年纪,火气还这么大,看来西域的秃驴没少给你灌心灵鸡汤啊。”
“停下来聊聊?我真的很好奇,他们到底许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连自己的族人,自己的信仰,都像垃圾一样扔掉?”
“是许你长生不老,还是许你当南疆的皇帝?”
“告诉我,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反正你今天也跑不掉了,不如在死前,当个优秀的说书人。”
一句句,一声声。
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又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一刀刀割在乌脊最脆弱的神经上。
他的心境,彻底乱了!
跑!
必须跑!
只要能到前面的机关处,就还有活路!
乌脊眼中闪过疯狂的决绝。
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出,化作血雾!
《噬骨遁影术》的速度,陡然暴涨三成!
整个人化作一道真正的白色闪电,瞬间将距离拉开了十几丈!
前方,一个稍显宽阔的洞窟岔口,已然在望!
那里,就是他设置第一道机关的地方!
乌脊的脸上,终于浮现出狰狞扭曲的狂喜!
活下来了!
然而,他的狂喜仅仅维持了半息。
因为,一道青色的身影,毫无征兆地,瞬移般出现在他身侧!
陈十三就那么闲庭信步般,与他一同冲向岔路口,脸上,还带着那抹让他恨不得生啖其肉的微笑。
“我说过。”
“你跑不掉的。”
乌脊的眼底,瞬间被惊恐与不可置信填满!
不可能!
他怎么可能比自己燃烧精血还快?!
绝望与疯狂,吞噬了乌脊最后的理智。
“去死吧!”
乌脊嘶吼着,身体还在前冲,手掌却已本能地拍在身侧的石壁上!
“咔嚓——”
一声机括脆响!
甬道两侧的石壁上,瞬间探出数百个黑洞洞的孔洞!
下一瞬!
“咻咻咻咻咻——!”
密如蝗群的破空声撕裂空气!
数百支闪烁着幽蓝光芒的淬毒弩箭,从四面八方爆射而出,封死了陈十三所有的闪避空间!
这还没完!
在射出弩箭的同时,那些孔洞中,猛地喷涌出大片墨绿色的浓稠毒瘴!
毒瘴见风即长,发出“滋滋”的腐蚀声,连坚硬的岩壁都被侵蚀得冒起青烟!
这是他准备的绝杀!
就算是归真境强者,陷入这毒箭与毒瘴的双重绞杀中,也必死无疑!
做完这一切,乌脊甚至没去看效果,身形一扭,便拼尽全力射入了另一条岔路,转眼消失在黑暗深处。
而就在他逃离的刹那,眼角的余光,瞥见了让他灵魂战栗的画面。
在那片足以融化钢铁的剧毒瘴气中,在那片能将任何活物射成筛子的死亡箭雨中。
那个青衣年轻人,甚至连动都未曾动一下。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所有的毒箭,在靠近他周身三尺的范围时,便凭空寸寸崩裂,化为齑粉,连他的一片衣角都未能触及!
而那些能腐蚀万物的毒瘴,在涌到他面前时,却如冰雪遇见烈阳,瞬间蒸发,在他周身形成了一片绝对的真空地带!
万法不侵!
百毒不侵!
乌脊的脑海中,只剩下这八个字。
冰冷的绝望淹没了他,但他已经来不及回头,只能亡命狂奔。
陈十三从那片渐渐消散的毒瘴中,激射而出。
他抬起手,在鼻尖轻轻扇了扇,眉头微皱。
“这味道……”
陈十三嫌弃地摇了摇头。
“真是不讲究,你这大长老当得,品味也和你的身法一样,登不得大雅之堂。”
乌脊此刻已经冲入了最后一个洞窟。
这里比之前的甬道宽敞许多,却显得异常空旷。
他的身后,那道催命的鬼影,依旧不紧不慢地跟了进来。
“陈十三!你别得意!有本事你就来追啊!”
乌脊的身形骤然止步,不再前冲。
他死死盯住身前一根凸起的石柱,那里,一个机关的扳手清晰可见。
“给我——断!”
乌脊暴喝一声,狠狠一掌拍在那机关之上!
“轰隆隆——!”
整个洞窟剧烈震颤,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崩塌!
一块通体漆黑、镌刻着古老符文的巨石,带着能压塌山峦的万钧之势,从洞顶轰然砸落!
“轰!!!”
巨石与地面碰撞,激起的气浪将岩壁都刮下了一层,漫天烟尘碎石瞬间吞噬了一切。
地面猛烈一震,好似地龙翻身!
“哈哈哈哈!陈十三!你不是身法诡异吗?你不是能追吗?”
“有本事,你就把这断龙石给老夫轰碎啊!”
狂妄至极的叫嚣声在洞窟中回荡,乌脊的身影却已消失不见。
尘埃,缓缓落下。
断龙石前,陈十三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那里,仿佛从始至终,他都未曾移动过。
他身上,依旧是那件一尘不染的青衣。
他看着眼前彻底封死的通道,感受着那块巨石上传来的厚重与禁制之力,脸上没有半分恼怒,更没有一丝惋惜。
反而,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漾开了一点玩味的笑意。
“老狗,花样倒是不少。”
陈十三轻声自语,声音不大,却在空旷的洞窟中格外清晰。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尖在冰冷粗糙的石面上轻轻划过,感受着上面流转的、足以抵挡归真境全力一击的禁制。
确实是好东西。
短时间内,就算是他,也得费点手脚。
“不过,你真的以为,一道门,就能隔开生死?”
陈十三的目光仿佛穿透了这厚重的石壁,看到了那道正在黑暗中仓皇逃窜的白色身影。
他收回手,负于身后。
“饵,已经放出去了。”
“鱼线,也已绷紧。”
“现在收杆,岂不是太可惜了?”
“让我看看,你这条小鱼,能引来一头多大的鲨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