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门合拢,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方才因墨小小那番言论而起的古怪氛围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凝固的沉重。
没有试探,也无需铺垫。
赵凛月走到书案后坐下,目光如冰,直刺陈十三:“赵渊失踪,你怎么看?”
“能悄无声息,从戒备森严的侯府带走一个人,京城之内,只有一人能做到。”陈十三的声音很低,却字字清晰,“皇陵里的那位。”
这个答案,两人心照不宣。
赵凛月端起桌上一杯早已凉透的茶,却没有喝,只是用指尖摩挲着微凉的杯壁。
“陛下!”陈十三问出了心中最大的疑惑,“魏公公修为通天,能否挡得住赵无极?”
赵凛月放下了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轻响。
“他是父皇留给朕最后的底牌。他不会帮朕杀人,不会参与任何皇权争斗,更不会对赵氏的‘老祖宗’出手。他只会在到朕的生命受到最直接的威胁时,才会出手。”
这番话,既是解释,也是摊牌。
她向陈十三毫不掩饰地展露了自己最孤立无援的一面。她虽是女帝,手握天下,可在这盘棋的最高层,她能做的选择,真的不多。
陈十三的心沉了下去。
“他带走赵渊,想做什么?”陈十三迅速将思绪拉回正题。
“赵渊是镇远侯,是北境军方名义上的最高统帅。”赵凛月走到一旁的巨大堪舆图前,纤长的手指划过大周北方的疆域,“他把这枚最重要的棋子投向北境,有两个可能。”
陈十三静静的听着。
“第一,也是最简单的,挑起战争。”
两个人的思路在这一刻完美重合。
“不错。”赵凛月的声音冷得像北境的寒风,“北境之外,是休养生息了数十年的北蛮王庭。一旦赵渊出现在北境,以他的身份和影响力,只需要一个借口,一场边境冲突,就能瞬间点燃两国之间的全面战争。更何况,在连接北境与中原的门户‘荒城’,还驻扎着朕的一位城主傅沉舟,他手握十万大军,一向与镇远侯府不睦。这本是朕用来掣肘赵渊的后手,可如今赵渊突然出现,恐怕会立刻激化军中矛盾,不等北蛮来攻,我们自己就要先乱起来!”
“那第二个可能呢?”陈十三追问道,一种更深沉的寒意爬上心头。
赵凛月的手指重重地按在堪舆图上,声音里透出极致的冰冷:“第二个可能,才是最可怕的。他会让赵渊,联合北蛮,发动对大周的战争!”
“什么?!”陈十三失声惊呼,满脸的难以置信,“他疯了吗?赵无极也是大周皇室,他这是要自毁江山!”
“皇室?江山?”赵凛月缓缓转过身,眼底的暖意尽数褪去,只余下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潭面倒映着陈十三惊愕的脸,带着一丝残忍的讥诮。“到了他那个层次,你以为他还在乎这些吗?”
她凝视着陈十三,一字一顿地说道:“到了他那个境界,追求的只有长生和更高的境界。他人的性命,家国血脉,在他眼中,都只是他晋升更高境界的养分!”
陈十三瞬间想通了所有关窍!
赵无极那老狗,修炼的《无间吞生魔典》,需要吞噬海量的生机与气血。
自己这株“人形神药”,虽然精纯,但并不唯一。
可一场由内而外、席卷两国、绵延数千里的战争呢?一场由大周“自己人”发起的叛国之战呢?那将是数十上百万精锐将士毫无防备的血肉磨盘!是无数黎民百姓的绝望哀嚎!
对赵无极而言,那才是真正的饕餮盛宴!一场足以让他恢复巅峰,甚至更进一步的盛宴!他根本不在乎谁胜谁负,他只在乎死的人够不够多!
原来,自己从始至终,都只是他的一个备用方案,一份甜点。
他真正的目标,是那百万将士的性命,是整个大周的国运!
这个发现,让陈十三遍体生寒。这已经不是他一个人的生死存亡,而是牵扯到无数生灵、动摇国本的巨大浩劫。
结论已不言而喻。
赵凛月缓缓转过身,那双曾有过波澜的凤眸,此刻只剩下属于帝王的决断与冰冷。她凝视着陈十三,每一个字都重如泰山。
“朕要你,即刻赶往北境!先去荒城,傅沉舟可以信赖!”
“朕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不惜一切代价,必须阻止这场战争的爆发!”
话音落下的瞬间,陈十三的脑海里,系统冰冷的提示音准时响起。
【S级连环任务已触发:北境狼烟!】
【第一环:北境疑云!】
【任务目标:调查赵渊逃走的真相和目的。】
【任务奖励:修炼积分*300。】
S级连环任务!
陈十三深吸一口气,心中再无半分犹豫。
他躬身,抱拳,沉声应道:“臣,遵旨!”
正事谈完,紧绷的气氛稍稍缓和。陈十三正欲告退,去安排北上事宜,赵凛月的声音却忽然再次响起。
“等等。”
陈十三抬起头,却见女帝不知何时又坐回了椅子上,正端着那杯凉茶,状似随意地吹了吹根本不存在的热气。
“你跟那位巫神教的圣女……”她眼帘低垂,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声音听不出喜怒,“当真双修了?”
陈十三心里咯噔一下。
来了,秋后算账来了。
他头皮发麻,只能硬着头皮解释:“回陛下,并非……并非您想的那样。是为了催生子蛊,救治林薇,所进行的一种……神魂层面的交融。”
他不敢多说,生怕哪句话又说错了。
“哦?神魂交融?”赵凛月抬起眼,目光里带着几分探究,“那……成功了?”
“成功了。”陈十三老实回答,“诞生了两只子蛊。”
他说完,就看到赵凛月那好看的凤眸中,闪过了一丝极其古怪的光芒,那是一种混合了惊讶、促促狭与某种不明情绪的复杂眼神。
她放下了茶杯,身体微微前倾,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弧度,轻声笑道:
“哦?一胎双生啊。”
“看来,我们的陈圣子和圣女殿下,连孩子都有了。”
“恭喜啊。”
最后那声轻飘飘的“恭喜啊”,怎么听都不像祝福的话。
他被噎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只觉得一张脸火辣辣地烫。
什么叫孩子都有了?
那能叫孩子吗?那是蛊!
还有,你这声“恭喜”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我听着这么不是滋味?
他看着女帝那张似笑非笑的绝美脸庞,再也不敢接这个话茬,只觉得再待下去,自己这身“肾虚”的伪装都要被她看得装不下去了。
“臣……臣即刻去准备北境事宜!”
陈十三窘迫地拱了拱手,几乎是转身就走,脚步快得像是后面有鬼在追。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
看着他狼狈逃窜的背影,赵凛月嘴角的笑意才真正化开,如冰雪初融,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明媚。
可笑着笑着,她嘴角的弧度又渐渐敛去,最终化作了一声若有似无的轻哼。
她端起那杯凉茶,一饮而尽。
茶水冰冷,一如她此刻的心情,五味杂陈。她看着空杯中自己模糊的倒影,下意识地伸出手指,轻轻抚过自己的嘴唇,仿佛在回味刚才说出“恭喜啊”三个字时,那份言不由衷的滋味。。
朕的心,乱了。
难道,真的只是因为他这把最锋利的刀,有了些许脱离掌控的迹象吗?
不……
不对!
这感觉,更像是……
是自己独有的珍宝,被别人悄悄染指了。
这孤寂的深宫,这冰冷的龙椅,只有他,曾带来过不同的颜色。可现在,那颜色似乎也要分给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