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顾明终于露出一丝赞许的微笑。
“杨乾知，记录。”
“张岳，大理寺，志向坚定，心性沉稳。”
“去领你的考卷吧。”
“谢大人！”
张岳躬身一拜，转身走向领卷处，步伐比来时更加坚定。
面试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终于轮到了方靖。
方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一些。
他可忘不了当初在算学考试上，被顾明那些变态题目支配的恐惧。
“学生方靖，拜见顾大人。”
“方靖，户部，是吗？”顾明看着名册问道。
“是，学生意向户部。”
“理由。”
“学生……学生对算学颇有心得。”
“希望能为国库效力，算清每一笔账，不让国家的钱粮有半分差池。”
方靖说得诚恳，这也是他的真心话。
毕竟，他的算学在同辈中确实是顶尖的。
当然，是在遇到顾明之前。
顾明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
“记录。方靖，户部，于算学有长。”
“去领卷吧。”
“是，大人。”
方靖松了口气，恭敬地退下，领了自己的户部考卷。
他找了个位置坐下，迫不及待地展开卷子。
然后，他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只见卷首第一题，赫然写着：
“今有军粮十万石，需从京城运往边关，路途三千里。现有大车五百辆，每车载重二十石，日行五十里；小车一千辆，每车载重十石，日行八十里。”
“大车每百里耗费草料三石，小车每百里耗费草料一石半。”
“问，如何调配大小车辆，方能以最短时间、最少耗损，将所有粮草运抵边关？”
方靖：“……”
他看着这道题，眼前阵阵发黑。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被顾明数学题支配的恐惧，再一次涌上心头。
这他娘的哪里是考户部官员！
这分明是在考物流规划师啊！
方靖抱着脑袋，感觉自己的头发都开始掉了，开始绞尽脑汁地思考起来。
另一边，最后一个被录取的穆秋也拿到了他的考卷。
他是工部的意向者。
当他看到卷子上那道题目时，整张脸都皱成了一个苦瓜。
他擅长的是土木营造的经验之谈，什么时候搞过这种精密的计算啊！
这玩意儿，他也不会啊！
而在另一个角落，志向远大的张岳也陷入了沉思。
他的大理寺考题，是一桩极其复杂的案子。
“一乡绅暴毙于家中，其妻称其病故。”
“然乡绅之弟告官，称其嫂与管家有染，乃是二人合谋毒杀亲夫。”
“仵作验尸，未发现明显外伤，亦无中毒迹象。”
“现有人证若干，或称夫妻不睦，或称妻子贤惠。”
“请根据卷宗所附所有证词与线索，论证该妻是杀人凶手，或证明其无辜。”
张岳看着卷宗，眉头紧锁。
这案子，人证相互矛盾，物证几乎为零。
要如何从中找出真相？
这根本不是靠背几条律法就能解决的。
一时间，整个贡院的偏厅里，只剩下考生们抓耳挠腮的声音和此起彼伏的倒吸凉气声。
所有拿到考卷的人，无论之前多么自信，此刻都懵了。
他们终于明白，为什么第一个考生出去时会是那副表情。
这考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啊！
他们寒窗苦读十几年，圣人文章背得滚瓜烂熟，策论写得花团锦簇。
可这些东西，在顾明的考卷面前，屁用没有！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所有考生的心中同时升起。
这个顾明，根本不是人。
他就是个怪物！
…………
贡院偏厅内，一片死寂。
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考生们愈发沉重的呼吸声。
杨乾知带着几个礼部官员，在过道间缓缓巡视。
每经过一个格子间，他的眼皮就忍不住跳一下。
里面的考生，一个个抓耳挠腮，面色惨白，有的甚至在无声地揪着自己的头发。
那表情，不像是来考试的，倒像是来上刑的。
杨乾知心中暗叹。
顾大人出的这些题目，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别说这些考生了，就算是他自己下去做，恐怕也得当场抓瞎。
不过，他转念一想，又觉得顾明此举实在是高。
高得不能再高！
以往的科考，总有人想方设法夹带小抄，传递答案。
可顾大人这考卷，你上哪儿抄去？
谁家的小抄会教你怎么用最少的材料造一座三十丈的石拱桥？
谁家的策论会分析一个物证为零的谋杀案？
这玩意儿，根本没有标准答案，全靠个人的知识储备和临场应变。
作弊？不存在的。
从根源上就杜绝了一切歪门邪道。
想到这里，杨乾知对顾明的敬佩又深了一层。
只是……看着这些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考生，他心里又生出一丝丝的怜悯。
太惨了。
真的太惨了。
与此同时，贡院最高处的亭楼里。
顾明正优哉游哉地靠在躺椅上，面前摆着一个小棋盘。
棋盘上，黑白棋子纵横交错，显然是一盘激战正酣的……单人五子棋。
左手执黑，右手执白。
顾明玩得不亦乐乎。
“嗯……黑子这一步，有点险啊。”
“白子要抓住机会，一举定乾坤！”
他一边下，一边自己给自己解说，神情专注，仿佛在进行一场惊天动地的对弈。
“铛——铛——铛——”
就在这时，考试结束的钟声响彻了整个贡院。
顾明一个激灵，手速快如闪电，哗啦一下就把棋盘和棋子全都扫进了身旁的食盒里。
盖上盖子，整理了一下衣袍，恢复了一脸“我正在为国为民殚精竭虑”的深沉表情。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熟练得让人心疼。
片刻后，杨乾知领着人匆匆上了亭楼。
“大人，时辰已到，考试结束了。”
他看到顾明正襟危坐，望着远方，仿佛在思考什么国家大事，心中不由得更加敬佩。
看看！什么叫运筹帷幄！
考生们在下面考得死去活来，大人在这里却早已洞察了一切。
顾明缓缓转过头，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
“嗯，知道了。”
“让考生们交卷吧。仔细检查，不可夹带。然后便让他们有序退场。”
“是，大人。”杨乾知恭敬地应道，立刻下去安排。
顾明这才松了口气。
好险，差点就暴露了自己摸鱼的“罪证”。
当官，果然是个技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