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保连滚爬爬地退出了御书房。
殿门合上的瞬间，他才敢大口喘息，仿佛刚从溺水的深海中挣扎上岸。
殿内，那股君临天下、掌控一切的窒息感，却久久未曾散去。
汪承恩低垂着头，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团影子，连呼吸的起伏都压制到了极限。
他感觉到了。
陛下今日展露的，已非单纯的帝王心术。
那是一种近乎鬼神的洞察力，能看穿人心最深处的隐秘与恐惧。
就在这死寂之中，一道清亮又带着急促的婴儿啼哭，毫无征兆地划破了宫墙的阻隔，遥遥传来。
“哇——哇——”
哭声并不响亮。
却像一根无形的针，精准地刺入宁桓的耳膜，落在他心湖之上。
宁桓刚刚重新捻起朱笔的手指，停在了半空。
【叮！恭喜宿主喜得二公主，龙嗣兴旺，国运昌隆！】
【奖励天阶下品功法，《玄冥真功》！】
冰冷的机械音，在他的脑海深处轰然炸响。
玄冥真功？
宁桓的瞳孔骤然缩成一个危险的针尖。
他所修行的《九阳神功》，乃世间至阳至刚的法门，霸道无匹，焚江煮海。
但也因此阳气过盛，如身藏烘炉，时刻有焚身之厄。
而这玄冥真功，仅听其名，便知是能冻结神魂的至阴至寒之道。
阴阳相济。
水火交融。
若能将这两门功is法合二为一……
宁桓搁在龙案上的手掌，一寸寸收紧。
坚逾精铁的紫檀木桌面，在他的指力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浮现出五个清晰的指印。
一股灼热到极致的气流在他胸膛中疯狂冲撞，几乎要化作一道金色龙息，从喉间喷薄而出！
他体内的九阳真气如烈日烘炉，此刻竟感应到了一股遥远的、能将万物冻结的死寂！
“摆驾甘泉宫。”
宁桓霍然起身，声音沉凝，却带上了一丝无法掩饰的催促。
汪承恩先是一怔，随即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用尽全身力气高声唱喏。
“是，陛下！”
甘泉宫。
空气里弥漫着血腥气与草药混合的独特气味。
淑妃李纨面色苍白如纸，虚弱地倚在榻上，汗湿的青丝紧贴着她光洁的额头。
可她的眼眸里，却闪动着一种近乎圣洁的光辉，那是属于母亲的满足与喜悦。
在她身旁，一个裹在明黄色锦缎襁褓里的小家伙，正睡得香甜，粉嫩的小嘴无意识地咂摸着。
“陛下驾到——”
尖细的唱喏声响起，宫女太监们瞬间跪了一地，噤若寒蝉。
宁桓却仿佛没有看到他们，大步流星地踏入殿内，目光穿过所有跪伏的身影，径直落在了那床榻之上。
“都起来。”
他的声音，比平日里温和了不止一度。
“甘泉宫上下，人人有赏，每人赏银三十两。”
“谢陛下隆恩！”
压抑的惊喜欢呼声中，宁桓已走到床边。
他没有先看邀功的妃子，而是低头，凝视着那个小小的、崭新的生命。
她似乎感应到了那股陌生的、如山如海的气息，蝶翼般的长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却没有醒来。
“是个女孩儿。”
李纨的声音虚弱又紧张，带着一丝几乎要哭出来的歉疚。
“臣妾……臣妾无能，未能为陛下诞下龙子……”
宁桓伸出一根手指，指尖上萦绕着灼热的九阳真气，却被他完美地控制着。
他轻轻触碰了一下婴儿柔嫩得不可思议的脸颊。
温的。
软的。
这就是，为他带来《玄冥真功》的祥瑞。
“皇子公主，都是朕的骨肉。”
他收回手，目光终于落在了李纨脸上。
“你为皇家诞下血脉，有大功，当重赏。”
他略作沉吟，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寝殿的每一个角落，砸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传朕旨意。”
“朕的二公主，聪慧毓秀，天赐祥瑞，特赐名，昭月。”
宁昭月。
李纨的眼中瞬间蒙上了一层水雾。
“册封为，太平公主。”
“于江南，拨款五百万两白银，修建‘栖梧园’，为其汤沐封地。”
“淑妃李纨，温婉贤淑，诞育有功，晋为贵妃！赏东海夜明珠百颗，蜀锦千匹，黄金万两！”
一道道旨意，如惊雷滚滚，从宁桓口中淡然吐出。
殿内的宫人们早已忘记了呼吸，一个个瞪大了眼睛，心脏狂跳。
册封公主！
赐予封地！
为一个刚刚出生的公主，一掷五百万两修建私家园林！
这是何等恩宠？这早已不是体面，而是前所未闻的圣眷！纵观历朝历代，便是最受宠的嫡皇子，也未必有此待遇！
李纨彻底呆住了，她张着嘴，连谢恩都忘记了，只是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眼中的泪水终于决堤，无声滑落。
汪承恩早已躬身领命，将陛下的每一个字都死死烙印在脑海里，准备立刻传旨天下。
整个甘泉宫，都沉浸在一种巨大的、不真实的狂喜与震撼之中。
夜色渐深。
养心殿内，灯火通明。
晚膳被一一呈上，四菜一汤，皆是家常样式。
一盘青翠欲滴的炒时蔬，一碗清澈见底的豆腐羹，一碟金黄酥脆的炸小鱼，还有一盘酱色浓郁的红烧肉。
往日里，御膳虽精致，却总带着一股匠气，循规蹈矩。
今日，食盒打开的瞬间，一股霸道的、纯粹的鲜香，便不由分说地钻入了所有人的鼻腔。
那不是任何香料能调配出的味道。
那是食材最本源的生命力，被一双神乎其技的手，彻底激发了出来！
宁桓拿起玉箸，夹了一根青菜。
入口的刹那，他眉梢微挑。
那青菜仿佛还带着清晨的露水，一丝菜根深处的甜意在味蕾上轰然炸开，没有半点油腻的拖沓。
他又尝了一口豆腐羹。
滑嫩的豆腐无需咀嚼，便在舌尖化开，高汤的醇厚与豆子的清香交织成一曲完美的乐章，一股暖意从胃里升起，熨帖地流淌至四肢百骸。
宁桓用膳的速度，不自觉地快了几分。
汪承恩在一旁布菜，眼皮狂跳，喉结不受控制地滑动了一下。
他伺候陛下多年，从未见过！
从未见过陛下用膳，用得如此……酣畅淋漓！
“今日的御膳，何人所做？”
宁桓放下玉箸，用餐巾慢条斯理地擦拭嘴角，语气中透着一股显而易见的满足。
汪承恩连忙躬身：“回陛下，奴才问过了，今日掌勺的，是御膳房新来的庖长，刘昴星。”
“据说此人一来，便将御膳房上下整治得服服帖帖，还放出狂言，说宫里的食材冠绝天下，若做不出让舌头起舞的味道，便是厨子的无能。”
“司膳太监还说，这位刘庖长申时便收了工，此刻，正在自己院里，与御林军周统领、内御医院钱院使一道饮酒作乐呢。”
宁桓听完，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是个妙人。
【召唤人物刘昴星，果然没错。】
他心中暗道。
用过晚膳，腹中的暖意与饱足感，让白日里积攒的杀伐之气都消融了不少。
但宁桓的心思，很快便转到了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上。
“宣天奴、赵持云、魏执月。”
“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