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遇袭的惊魂一幕,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在夏幼薇心中激起的波澜尚未完全平复。回到偏院后,她才发现自己的手臂在推开焱冰时被树枝划了一道不深不浅的口子,之前精神紧绷未曾察觉,此刻松懈下来,才感到一阵阵火辣辣的疼。
阿萝和依娜见状,连忙取来清水和伤药。正当夏幼薇准备自己处理时,院门被“哐当”一声推开,焱冰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他额角也贴着一小块纱布,是躲避弩箭时被碎石擦伤的。
“幼薇!你没事吧?我听说你也受伤了?”他几步冲到近前,语气急切,目光在她身上迅速扫视,最终定格在她手臂的伤口上,眉头立刻拧成了结,“都怪我!光顾着自己,没注意到你也伤了!”
看着他脸上毫不作伪的懊恼和关切,夏幼薇心中微暖,摇了摇头:“一点小伤,不碍事。”
“什么小伤!流血了就是大事!”焱冰不由分说地从阿萝手中接过药瓶和纱布,动作难得地带上了几分不由分说的强势,“我来!你是因为救我才伤的,我得负责!”
他蹲在她面前,小心翼翼地执起她的手臂。他的手指温热,触碰到她微凉的皮肤时,两人都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焱冰收敛了平日的大大咧咧,神情专注,先用沾湿的软布轻轻擦拭伤口周围的污迹,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嘶……”药粉触及伤口,带来一丝刺痛,夏幼薇下意识地缩了缩手。
“很疼吗?我轻点,我轻点……”焱冰立刻紧张起来,吹气如兰般对着伤口轻轻吹了吹,那小心翼翼的模样,仿佛她是什么琉璃做的人儿。他一边上药,一边嘴里还絮絮叨叨地埋怨着自己,“都怪我,非要带你去后山,差点就……幸好你没事,不然我……”
他这副自责又紧张的样子,冲淡了夏幼薇心头的后怕,反而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心软。“真的没事了,焱冰。你看,只是皮外伤。”她试图安抚他。
“那也不行!”焱冰仔细地将纱布缠绕好,打了个利落的结,这才抬起头,那双总是盛满阳光的眸子此刻写满了认真,“以后我再带你出去,一定多带护卫,不,我得亲自寸步不离地守着你!”
他的目光太过直白炽热,里面翻涌的情愫几乎要满溢出来。夏幼薇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微微偏过头,轻声道:“哪有那么夸张。”
“就有那么夸张!”焱冰语气坚定,他依旧蹲在原地,仰头看着她,声音不自觉地放柔,“幼薇,我当时……我当时看到那刀朝你过去,我的心都快跳出来了。我……”
他的话未说完,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压迫感陡然降临偏院。
夏幼薇和焱冰同时转头,只见焱林不知何时站在了院门口,玄色的身影衬得他脸色有些沉郁。他目光淡淡地扫过蹲在夏幼薇面前、姿态亲昵的焱冰,最后落在夏幼薇手臂包扎好的伤口上,眼神深邃,看不出情绪。
“哥?”焱冰站起身,有些意外他的到来。
焱林没有应声,缓步走了进来。他的视线在夏幼薇手臂的纱布上停留了一瞬,然后转向焱冰额角的伤,语气平淡无波:“你的伤如何?”
“嗨,小意思,擦破点皮,早没事了!”焱冰浑不在意地摆摆手,随即又兴致勃勃地邀功,“哥,你是没看见,当时多危险!幼薇可厉害了!反应比我还快,一下子就把我推开,还徒手放倒了一个杀手!那身手,绝了!”
他绘声绘色地描述着,语气里满是与有荣焉的骄傲,浑然未觉他兄长的眼神随着他的话语,愈发沉静。
夏幼薇心中暗叫不好。她最不想的就是在焱林面前暴露更多,尤其是在他刚刚才进行过最后通牒般的逼问之后。
果然,焱林听完,目光重新落回夏幼薇身上,那眼神平静,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让她无所遁形。“哦?是吗。”他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但周遭的空气仿佛都冷凝了几分。
焱冰终于后知后觉地察觉到气氛有些微妙,他看了看兄长,又看了看垂眸不语的夏幼薇,挠了挠头,试图缓和气氛:“那个……哥,你也来看幼薇啊?她手臂伤了,我刚给她上了药。”
“嗯。”焱林淡淡应了一声,走到近前,视线落在夏幼薇的手臂上,忽然开口,“药上的不对。”
“啊?”焱冰一愣。
“压迫点选择有误,止血效果不佳。绷带缠绕过紧,影响血脉流通。”焱林的声音冷静得像是在分析战报,他伸出手,修长的手指虚点在纱布的某处,“这里,应该再向上半寸。”
他的指尖并未真正触碰到她,但那无形的指点却让夏幼薇手臂的皮肤微微绷紧。她能感觉到他目光的重量,以及那重量之下,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悦?
他在不满什么?不满焱冰为她上药?还是不满她再次“显摆”了不该有的能力?
焱冰被他哥说得有些懵,下意识地反驳:“不会吧?我看着伤口都快愈合了……”
“重新包扎。”焱林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目光却依然锁着夏幼薇,“你,自己来。”
夏幼薇抬起眼眸,对上他深不见底的视线。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宣告他的主导权吗?还是在提醒她,他依旧在审视着她的一切?
“我……”她张了张嘴。
“哥!幼薇手受伤了怎么自己来?”焱冰忍不住抗议。
“一点小伤,不妨事。”夏幼薇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她不想在这种小事上引发兄弟二人更明显的冲突,也不想再给焱林借题发挥的机会。她动手,开始拆解刚刚缠好的纱布。
焱冰看着她沉默而顺从的动作,又看看一旁面无表情的兄长,眉头皱得更紧,脸上明显露出了不快的神色。
一时间,院中只剩下纱布摩擦的细微声响,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夏幼薇能清晰地感受到两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一道灼热关切,一道冰冷审视。她就在这冰火两重天的注视下,缓慢而准确地,按照记忆中更优的方式,重新处理着自己的伤口。
这一次,焱林没有再出声。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直到她将最后一个结打好。
“好了。”夏幼薇放下手,轻声说道。
焱林目光在她重新包扎好的手臂上停留片刻,又扫过一脸郁闷的焱冰,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偏院。
他来得突然,走得也干脆,却留下了一院子的低气压和夏幼薇心中更加复杂的情绪。他方才那近乎挑剔的指点,与其说是关心她的伤势,不如说是一种不动声色的……宣示主权与表达不满。
而焱冰,看着兄长离去的背影,气呼呼地一屁股坐在石凳上:“我哥今天怎么回事?阴阳怪气的!我上药上得好好的!”
夏幼薇看着他那副毫无心机、纯粹在为“好心被否定”而愤懑的样子,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这对兄弟,一个如冰,深藏不露,心思难测;一个如火,热情坦荡,喜怒形于色。而她,似乎正被这冰与火,越缠越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