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压压的云浓如重墨，低低盘旋在天空，山雨欲来。
拜月教高居山顶，富丽堂皇，错落有致。山顶高耸入云，大雨将至。
大厅之上，男人懒懒支着胳膊，仰靠于黑漆木椅上，闭眼假寐，半晌，他轻掀了眼皮，眺望外边黑压压的天，心头一跳。
莫名有些心慌。
视线回拢，柏涯才肯分给跪在大殿不远处之人，一袭红衣透着血色，她有些狼狈，却还是挺直了腰杆。
“你跟我多久了。”男人盯了她半晌，终于开口。
红灵忍着伤痛，看向高位之上，神色自若的男子，“回教主，整整二十四年了。”
她生于拜月教，也誓死守护教主。
“那你知道，对于背叛我的人来说，下场是什么。”男人将手指放在旁边的扶手处，有节奏地轻点着，显出几分漫不经心。
“回教主，知道。”红灵喜欢柏涯二十年，怎会不知他的性子，他舍得狠，对自己狠，对手下更狠。
“你为何还要将人放走。”男人狭长地眼眸微眯，盯着跪在地上的女人。
“主上，她不适合待在拜月教，她有心仪之人，属下懂她的心情，还请教主放过她。”红灵慌了神，柏涯不会放过她，更不会放过那个女孩。
她喜欢柏涯二十多年，从没奢望过柏涯喜欢自己。
柏涯以手抚唇，竟是笑了，嗓音微低，如情人般喃喃，“心仪之人？她是我的东西，就该待在我身边。”
“至于别的，都杀掉好了。”
盯着红灵的目光微寒，如看一个死人，“人是你放走的，该你亲自抓回来。”
红灵身躯一顿，竟是有些弯了，她让她亲自将人抓回来，那女孩…
“是。”红灵咬了咬舌尖，挣扎中还是应下，身子强撑着站起来，她转身要离开，也不由得望了灰蒙蒙的天。
柏涯生气了，这天要变了。
天如浓墨。
燕逐月一袭白衣如雪，端的是君子如兰，他负手而立，站在窗口，柔和的眼中满是纠结和复杂。
桑晚死死抱着阿九不松手，最后力竭晕了过去，眼下还在昏迷。
身后传来微弱地动静，燕逐月连忙去扶正要挣扎着起身的人儿，他语气里满是担忧，“阿晚怎么起了，你身体虚弱，还是好好休息…”
关心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桑晚一片死寂的眼神吓到，他不敢再说多，只是轻轻将她扶起来。
女孩太瘦了，只是一只胳膊就能圈着的身子，眼下正被盖在柔软轻薄的被褥里，她脸色苍白，眼睛红肿不堪，嗓子也哑得说不出来话，但还是将燕逐月的手用力拂开。
燕逐月被她的动作寒了心，却还是转身帮她倒了杯茶。
“表哥，阿九呢？”她轻声问，嗓子太哑了，喉咙钝钝的痛。
男人拿着茶杯的手一顿，眉头深深皱着，浅墨色的瞳孔看着地上，不敢去看床上之人。
他嗓子就像被胶水黏住了，差点失了声“阿晚…往后，会有比阿九更好的人的，表哥会一直陪着你。”
他一只膝盖半跪在地上，小心地递给桑晚，却被她避开，以一种抗拒的姿态，“表哥，你怎么还不明白，不会再有了…”
桑晚苍白如纸的脸色，因为哭泣再次红润起来，透着几分不健康，她嗓子太哑了，以至于声线断断续续，“不会…不会再有了。”
她死死的抑制住哭声，紧紧的抓住身上的被子，泪还是顺着她的眼角落下，“我们也回不去了。”
“不会的，往后你去哪，表哥都陪着你。表哥也不闯荡江湖了，我们回燕州好不好？”男人面怀期颐地一眼不眨的看着她的眼，想在里面找到些什么。
可，什么也没有。
“表哥，我们之间，还隔着人命呢。”桑晚知道，怎样令眼前的男人心痛，她痛一分，他也得痛。
燕逐月心里钝痛，呼吸也乱了神，似乎是慌了，他语气急切的安抚她，“阿晚，我没忘，我知你的心意，我们还能在一起。”
“弥补我吗？燕逐月，你在可怜我吗？”事到如今，桑晚只觉得可笑，语气也是尖酸刻薄起来，“你就是个虚伪的人，你想弥补犯下的错，想把人命掩饰过去，无论怎样都好。”
“可我偏不答应，我要让你身上永远背负愧疚。”
她多了解他啊。
他要永远的风光霁月，做一个月朗风清的翩翩佳公子，她偏不如他的愿。
午夜梦回，他的愧疚会不会让他无法安寝。
男人思绪复杂，眼里千言万语再也说不出口，他身上沉重万分，眼里也染上几分红，阿晚话太狠了，让他无言以对。
桑晚深深呼吸一口气，轻轻吐出来，整理好自己的情绪，不去看旁边闭眼痛惜的男人，“我累了，你走吧。”
“那…阿晚你好好休息，我之后再来看你。”燕逐月快要窒息了，甚至略显狼狈的逃出了压抑至极的房间。
见人走了，桑晚身子再也支撑不住了，仰躺在床上，她没了力气，胸口闷疼，眼睛也痛，浑身无力。
她感觉自己好像快要死了。
一道纤细的身影从暗处现身，复杂的看着面前这一慕，或许刚才男人被打击太深，竟然都没注意房间内有人。
红灵重伤在身，却还是领命要将桑晚带走，但当她听到二人的对话，犯了难。
女孩如遭重创，身形消瘦，仿佛一碰就会碎，她怎么将她带走，她会如何想自己？
阴影覆盖眼皮，桑晚轻轻抬眸，红肿的眼睛就这么望向红灵眼里，她笑了笑，竟然有了之前的纯粹，“红灵姐姐，你也出现在我的梦里啦。”
阿九也是呢。
随即，身体精神上骤然放松，桑晚受不住，昏睡过去。
红灵正要伸向女孩的手指顿住，心里一阵纠结，还是咬咬牙，狠下心来，连人带被子一块卷走了。
床铺之人无声消失，只留下几道被人躺过的褶皱。
别怨我，桑晚，我也是迫不得已。
或许跟在主上身边，只有你能够阻止他的决定。
这江湖的天，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