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草不生的坟茔。
这个男人不知道守在那里多久了,只是每天麻木的到这来,静静看着,他好多次鼓起勇气,却不敢摸碑上的字。
他身形消瘦,皮都有些包着骨头,脸色苍白的吓人,一只手带着黑色的手套,怕吓到谁似的,却只敢将另一只手伸出来,抚摸碑上的纹路,感受着心爱之人跳动的脉络。
楚逢星失去了往常的傲气,眼里黯淡无光,刚来时他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想怒吼,想发疯,想惩罚所有人,歇斯底里的吼叫,可没用。
看着旁边的小花随风飘摇,他顿时卸了力气,狼狈的坐在地上,眼神终于不再是佯装的凶狠,而是无措。
“欺负你的人皆已遭到报应,那天关你的两人,我将她们碎尸万段,剁成肉酱去喂狗,而后又将狗宰杀,扔在了荒郊野外,野狼把它们通通分食了。”颓废的少年再度阴鸷起来,目光如刀,凌厉逼人。
“逍遥山庄亦是我送你的陪葬礼物,就连阿姐也被我折磨得生不如死。至于燕逐月,他竟然先陪你去了。”他说话时,漫不经心,仿佛这些不值一提。
他也没坐轮椅,也没拄拐棍,就这么狼狈的坐在地上,靠着墓碑。
“你是不是想让我也去陪你?”楚逢星语气突然轻柔,他笑了笑,眉宇间大片交织的春色。
“冯桑晚,你简直痴心妄想。我去了真的就能见到你吗?”楚逢星似乎有些得意,拆穿了你的阴谋,似孩童般沾沾自喜。
“你真的很不公平,你喜欢燕逐月,同柏涯亲近,那你给了我什么?为何最近连入我梦,也不肯了?”少年似乎觉得,自己怎么也威胁不了人,语气放柔,似乎和她打着商量。
但,再无人回应。
楚逢星害怕了,他从碑上跌了下来,踉跄间,磕伤了手,他低低的看着手掌,委屈极了,声音也打着转,“冯桑晚,理理我好吗?”
他抬起头,略带祈求地看着前方,突然又狠狠地低下头,不顾受伤的手,一把攥住了那朵白色的花,又卸了力道。
他什么也抓不住,什么也不愿意再伤害,他心里发着狠,手死死锤在地上,猩红的双眼盯着面前,“你是不是不肯原谅我,我把所有伤害过你的人都杀了,你为何不不来看我?”
“冯桑晚!来见我!”
“我只要你来见我!”
“我只求你来见我!”
男人歇斯底里的大喊,嗓子也哑了,最后声音却轻不可闻,“我也欺负你了,你亲自杀了我好不好…”
又是一阵寂静。
楚逢星心里百转千回,他这么逼她,她为何还不来见他,“冯桑晚!你想让我死,我偏不死,我就要活着气你。”
他发了狠,语气越来越激动,“你有能耐就亲自来杀我,不然就老老实实看着我活着。”
楚逢星艰难地起身,脚步蹒跚,如离弦之箭般摔倒在地。他的腿脚似被千斤重担所压,难以挪动,苍白的面庞也沾满了泥土,狼狈极了。
他感到无比的疲惫,仿佛全身的力量都被抽干。静静地躺在地上,一只手无力地搭在自己的腹部,另一只手则随意地垂落在地,就这样仰躺着,凝视着天空。
天空阴沉沉的,乌云密布,沉重万分。
细雨如牛毛般洒落,他却没有躲避。雨势渐大,砸在他的脸上,膝盖带来阵阵刺痛,雨水浸湿了他的睫毛,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或许,只是雨水吧,他怎会轻易落泪。
少年已然弱冠,却形单影只,身旁无人陪伴。他竭尽全力,却始终无法获得。
冰冷的雨水无情地打在他的腿上,他的疼痛已到麻木的地步,微微蜷缩着身体,任由雨水将自己淋湿。
“快来!他在那!”交谈的声音也没唤起他的一点注意。
他知道,他的报应来了。
“楚逢星,你与朝廷作对,上面让我来肃清乱党。”为首之人也不想让他死的不明不白。
可躺在地上之人,却无动于衷,这本来就如一个无声的挑衅。
他们怕有诈,又退后一步,面面相觑。
见他们迟迟未动,楚逢星嗤笑一声,“来杀我,这点胆子都没有?”
他不介意帮他们一把。
众人被他挑衅,一声令下,箭羽齐飞。
纷纷落入少年的身体,血撒了一地。
他突然动了,想爬过去,摘那朵白色的小花,艰难的挪动自己的身子,却被踩在脚下。
血流一地,为首之人大笑,“你也有今天。”
楚逢星没理,那只腿死死的把他踩着,不让他过去,少年旁边一地鲜血,他嘴里也都是血。
似乎撑不住了,手再伸,也够不到那朵花。
雨水把花打的左摇右摆,可男人还是固执的盯着那朵花。
他眼里流露出异样的神情,恍惚间,他似乎又看见了他的爱人。
“冯…桑晚。”他忍不住喊她,声音却轻不可闻,他再也撑不了了,脸重重跌落在地上。
泥土雨水与泪水交织,冲淡了他周围的血腥气,死之前,他在想。
他一辈子没当过好人,冯桑晚到底会不会原谅他。
他们初遇之时太不美好,他要亲自去见她,哄他,给她赔罪。
哪怕,她不原谅他。
想着,他总算合上了眼睛,嘴边还带着一丝笑意,如同坠入了无边的美梦。
“真是晦气!”首领踹了踹已经死透的人,看也不看,手一挥,吩咐下去,手下纷纷撤离。
他从来不信神佛报应,可却有一瞬间想着,能否有来世,他一定不会这么对她。
无人教他如何爱人,他只知道伤害和索取。
雨水冲淡大片血,流不完似的,还在往外冒,他眼中无光,脸色青白,雨水打湿黑发,粘在脸庞,狼狈不堪。
就这样,他缓缓合上了眼。
最后一滴血泪从眼角溢出。
他开始祈祷,让他再次遇见她。
少年终是没了呼吸。
高大的榕树并不能遮风挡雨,他就栖息在此处,等着与他的爱人相遇。
风雨打的小花垂垂点头,它在雨中摇曳。
无人知晓,荒草丛生的坟茔,埋葬着他的爱人。
他也不会知道,红灵骗了他,墓里空无一人,桑晚既不在此处,也没与柏涯死在一起,而是被红灵葬在一处空山。
桑晚的墓立了一个碑,碑上只刻了一朵山茶,活灵活现。
没几年,坟前真的长出了大片山茶。
空山有了一丝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