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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去病早见她醒了,只静立没作声,看她跑向踏雪、蹲身抚伤的模样,念及终是女子,心下终软,才缓缓迈开步子。

苏玉转身想再往远处看看,树影里忽多出道人影。

“校尉!奴真的知错了!求你别扔奴在这儿!”

她跪地,死盯他的靴底,生怕这道身影转眼就没了。

卫去病垂眸盯着她:

“起来。”

苏玉慌忙爬起,双手攥紧马缰

——便是被马拖死,能回营也强过在这喂狼。

卫去病目光落在她膝盖的伤口上:

“知晓疼了?昨日顶撞我时,怎不想会有今日?”

苏玉低着头:

“奴不敢了。”

“不敢?”

他嗤笑一声,语气嘲弄

“方才摸踏雪时,倒瞧着自在得很,哪像怕我的模样?”

苏玉这才回过神

——他方才许是全看在眼里,脸腾地发烫,忙把头埋得更低:

“奴…就是瞧它待着闷,想摸摸它。”

卫去病又往前挪了半步:

“还愣着?回营。”

他转身走向踏雪:

“再磨蹭,就把你留在这儿喂狼。”

他掠身越过苏玉,翻身上马。

苏玉怕他不管自己,慌得伸手想拽马缰,手腕忽被攥住

——他猛地一提一带,她便身不由己地被拽上马背,按在他身前。

她还没来得及挣动,踏雪已抬蹄迈开步子,朝主营方向去了。

卫去病双手执缰,臂弯正好环住她的腰,力道不松不紧

——她浑身紧绷,身后传来的体温清晰可感,连呼吸都放轻了,只敢僵硬地靠着他。

“再敢说‘求役事’,就把你扔去马厩抄军规——抄到能背全了为止。”

“奴知晓了,再也不说了!”

苏玉慌忙应声,后背绷得更紧。

“你心里别只装着苏礼和赵隶。”

他忽然开口,声音沉沉:

“我等一同长大,你莫忘了。”

这话在苏玉心口撞了一下。

记忆里总护着她的阿寿,与此刻马背上的卫校尉,竟慢慢重合,让她鼻尖发酸。

他竟还记得!

苏玉下意识转头看他。

他的胡茬蹭过她额头,微扎。眼神很亮,看得她心头乱跳。

“坐好,莫乱动!”

他冷冽的目光扫过来。

苏玉脑子一热,脱口而出:

“阿寿,我错了…”

他猛地勒住缰绳。

踏雪昂首嘶鸣,前蹄悬空,又落回沙地。

苏玉的后背撞在他胸前,心跳得像要蹦出来。

“又妄言?”

他的声音闷在胸腔里,她惊觉失言,慌忙改口:

“校尉!奴、奴错了!是奴昏头了!”

“赶紧学字,再学错,就把你喂踏雪!”

他突然甩缰,踏雪重新起步。

苏玉盯着踏雪甩动的鬃毛,鬼使神差开口道:

“踏雪通人性,不吃我…”

她屏住呼吸等他动怒,却感觉他轻掐胳膊,力道不重,倒吸凉气。

“莫得寸进尺。”

苏玉大着胆子攥住他搭在缰绳上的手,轻声道:

“知晓了…我会好好学,定能认全药名。”

搭在缰绳上的手让他一顿。

苏玉借着这片刻的松动抬头:

“阿寿,日后你莫凶,我怕…”

“闭嘴!”

他突然喝止。

苏玉缩脖子,试探开口:

“奴错了,校尉。”

声音越说越弱,生怕再触到他的逆鳞。

他盯着她看了片刻,忽冷笑:

“勤练字,再出错——”

“就悬于营门,令军卒共观!”

苏玉抢话,他挑眉,眼底闪过错愕,转瞬又冷冷开口:

“再有下次,不止贴字,军法严惩。”

马蹄声响一阵,他忽然开口问:

“他碰你哪?”

苏玉一愣:

“校尉说谁?”

“张司马。”

她浑身一僵:

“就…就碰了下脖子,我马上躲开了。”

“若日后再遇此等事,如何做?”

他的声音缓了些,苏玉低头盯着马头:

“喊人!大声喊校尉!”

他的手在她发顶悬了悬,终究只是轻碰,很快收回

“再让我瞧见你忍气吞声——”

“连奴一起罚,喂踏雪,记住了!”

苏玉慌忙应声,后背却莫名松了些。

他伸臂拦腰将苏玉往后带

——她下意识抓住他小臂,掌心触到肌肉下的烫意。

他抽手甩缰:

“驾!”

主营辕门轮廓渐清。

他突然勒住缰绳,将她推下马。

苏玉疼得眼冒金星,听他冷声道:

“中军帐外跪一时顷。跪完去医帐拿伤药,再去学字。”

苏玉爬起来时,膝盖钻心的疼,他未言‘驱出营区’,也未说‘重罚’,只罚了跪;

甚至还记着让她拿药、学字,她攥紧裤腿往营门跑,忽然懂了

——原来他的怒,是假的。

卫去病传唤各将领议事,苏礼作为李功曹的从属,站在帐侧听候吩咐。

他按剑立在地图前,手指重点向陇西以西的乌鞘岭:

“太史令属官的文书已经到了——两月后初八卯时发,一万骑兵,分三路。”

他唤赵破奴,在舆地图上沿乌鞘岭西侧划道线:

“你带三千骑为前军,遇小股匈奴直接冲散。记住,不恋战,只须记清沿途水源之位,标在地图上。”

赵破奴问俘虏处置。

卫去病收回目光,声音冷硬:

“一个不留。免留活口逃回王庭报信。”

接着他唤“赵安稽”,赵安稽抱拳躬身应:

“末将在!”

卫去病令其带四千骑为中军跟紧前军。

待赵破奴冲过干草谷后,即刻派人沿两侧山梁布哨,截杀往休屠王庭方向跑的匈奴信使,莫让消息漏出。

赵安稽应诺后补充,干草谷需带木板铺路、加厚战马麻鞯防磨损。

遇零散牧户无需绕行,还提醒谷西侧雅丹凹地有匈奴哨探,前军需派斥候步行探路。

卫去病依言令军需营分发物资,唤‘挛鞮’。

令其带五百斥候提前一时顷潜入谷内,待前军到谷口用火箭烧穹庐,烟起为号让前军冲锋,同时派十名斥候查探凹地清除哨探。

挛鞮迟疑询问恐被羌人撞见报信。

程都尉接话称羌人部落已受汉节安抚,还呈上标有羌人水源的陇西新舆地图。

卫去病颔首,又言粮草按原计划,到洮水支流取陇西补给。

程都尉补充已在洮水支流西岸藏二十车盐块。

赵安稽再建议,十天转战千里需将麻鞯叠三层缝实、抹猪油防磨防滑。

卫去病依其所言,称此计实用。

赵破奴忽问侧翼防护。

卫去病指尖指向焉支山:

“彼等绝想不到我军敢从羌人此地穿过。等彼等省悟拦截,我军早已踏破休屠王庭。”

他转向程都尉,令其带两千骑出北路,与主力保持十里距离,见匈奴大股部伍放狼烟报信、设法羁縻。

程都尉抱拳应诺:

“喏!末将必不恋战,只负责牵制。”

卫去病抬手在地图上的焉支山位置重重一拍:

“都记清

——无论遇到何阻碍,只往西北冲。七天内,须摸到焉支山脚下。谁要是失期,不必待后续,自还屯便是。”

帐内众人齐声应道: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