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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市哪容女子入内?需找相熟男子带入,只是要多付僦钱。

——军市中多有麻布针线、炊饼肉脯,亦有简牍笔墨售,你若缺物,可托人捎带。”

苏玉闻听徐佳丽所言,略显诧异,问:

“那此等物什价几钱?我想买针黹囊与麻布,然月奉微薄,不知先买何物。”

李姮玉将药篓顿在石上,接话:

“今医工月奉百二十钱,你过几日便可得。女子买针线麻布足矣,冬日可自缝冬衣。”

徐佳丽抬眸:

“你欲托何人帮忙?”

苏玉垂眸思忖

——苏礼日理军帐事,唯赵隶兄闲暇。

刚要开口,帐外忽传赵君儿声:

“玉儿,你在帐中否?”

她手撩帐帘快步出,见赵君儿立在帐外,忙问:

“君儿姊何事?可入帐说。”

赵君儿手攥衣角,身形拘谨:

“不必如此,此地便可,玉儿,过几日军市开,我想托人递家书归乡,可…”

苏玉眉微蹙:

“军市还能寄家书?军营难道不许?何苦绕此远路?”

“军营三月才许寄一次家书,军市一月一开,更便捷些。内有专帮带家书的商贩,比驿卒快,只是价高。”

赵君儿垂首低声。

苏玉看着她,道:

“你是想让我帮你说价?”

赵君儿忙摇头,攥紧衣角:

“不,彼等定价不改。只是我乃私奴,僦钱比良家子多;你是苏掾舍妹,彼等不敢多要,能省一半。”

她想着只是寄信而已,不繁琐,见她蹙眉,想来,是真没钱,开口问:

“那寄家书需几钱?”

“我问过,要五十半两钱;若你托人,只须二十钱

——新近有新铸的三铢钱,凑着数也成。”

“怎差这般多?”

“嗯…彼等看人行事。若你为难,便罢了,我再存月奉便是。”

赵君儿头垂得更低,声渐小。

苏玉见她可怜,念及平日多受其照拂,便道:

“不为难。军市开时,我请隶兄帮我买物,顺带帮你寄。”

赵君儿眼眶泛红,膝微屈躬身:

“奴多谢玉儿妹!”

说着从怀中掏出家书与布囊的钱,双手捧上:

“玉儿妹,信先交你,这里是二十钱

——有几枚是新铸的三铢钱,余下都是半两钱,凑着数刚够,地方是云中郡赵家村赵媪,多谢你。”

苏玉接信与钱,揣入怀中:

“安心,军市一开,我便交与隶兄。”

赵君儿又躬身一礼,转身去役事。

苏玉回帐时,李姮玉斜睨她,问:

“赵君儿找你做甚?”

她道出托寄家书之事,李姮玉嗤笑:

“不如跟你借些钱走官驿,偏贪这便利!费人情不说,若出了错,你要自责,她亦会悔。”

苏玉一愣:

“能出何错?会受笞刑吗?”

徐佳丽手中理着草药,笑道:

“医工长未免过慎!军市常有人代寄家书,能出甚错?同为女子,思念家人乃情理中事。

——她是霍府私奴,月奉本就少,哪能像医工长这般,想买何物便买何物?”

李姮玉瞪她一眼,撩帐帘而出。

她忙伸手扯住徐佳丽的袖口,道:

“医工长说的也有几分理,你何必与她争执?”

“我见不惯她高人一等之状,都是良家子,她仗着父在太医令署当差,便摆架子,逢人便说教,好似唯有她的理对。”

苏玉拉着她往药篓边靠:

“罢了,先理草药吧,免得误了今日役事。”

徐佳丽点头,二人俯身继续分拣草药。

苏礼见此前巡营军卒马铁已调至挛鞮斥候队,念及挛鞮心思敏锐,虽想让马铁助己办差,却只能暂候时机。

赵隶来找他时,袖角还沾着马草屑,语气不耐:

“玉儿来跟我说,她领月奉时遇着张屠,回医帐又撞见张墨,你怎不早告知她彼等已入营?”

苏礼搁下笔抬眸望他:

“玉儿才来几日,我哪有空专程寻她告知?你是兄长,事事都推我,就不能自己跟她说?”

赵隶被噎得脸微红,抬手擦额角汗,语急:

“你当我闲?我这厩长当得,如今边郡征来的私马络绎至营,马监每日来查三回齿龄记录,差一笔都得重改,单是逐匹验齿龄、记毛色已够繁冗,还得分槽喂养

——前几日数马染疫,我还得监着换干草、煮药汁,几万匹马可经不起差池!昨日厩令还来叮嘱,太仆寺下月送的三万匹良马,得提前清出东槽位,我还没腾完,哪得闲寻玉儿说这些?”

他顿了顿,忽想到什么,忙道:

“对了,营里新到的牛皮帐堆在西隅,你抽空让人分拨,每十人设一顶,免得入冬冻着兵卒。”

苏礼笑了笑,轻叩案上军卒名册,道:

“难道我不忙?你亦知晓让我安置人分发,我今还得安置新补边郡军卒、督查士伍操练,日与将军论来年北上之行军路线

——昨日陛下刚遣人传诏,一者调三十乘武刚车至我部,令我协同校尉清点入库,以备来年扎营;

二者命边郡私马尽数补入军营,我得与厩令定分拨方案,再让马监核清现有马匹数,你到时按方案分槽就行;

三者令大农令送的巴蜀粮草已到定襄仓,我得去核数,忙无歇憩之暇,哪有闲情特寻玉儿说这些?”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案边堆叠的兵器清单,又道:

“你在马厩忙调度,我知之

——如今征来的私马络绎至营,你那边要记毛色、齿龄,自当繁琐。宫廷侍医监制的金疮膏、干艾已入库,马厩也得备

——来年骑兵练战时,马掌磨破、兵士擦破皮都用得上,你让厩奴去领时,记得让马监在领用簿上画押,免得后续查账说不清,玉儿若再问,你答之即可,何必论谁更忙?”

赵隶听得不耐烦,头疼不已,忙摆手:

“得得得,你莫再絮叨,马监画押的事我记着,领了药还得报给厩令备案,我已与玉儿言过,若那二人不扰她,令她安心便可;真有事,令她即刻寻我。”

苏礼白他一眼:

“速让马监具病马之数报来,我得连同粮草数一起禀将军

——病马若超百匹,还得请厩令协调太医令署派医工,你这厩长只管养马,病马诊治的事,其余事还得我协调,谁闲?”

赵隶挠首而去,手攥腰间革带暗自念道:

“今陛下甚重此役,昔时数千匹马已令我手足无措,今时需掌数万匹,往后仍有新马至,此断不可出错。若有差失,非但军功难立,恐还当贬秩。”

苏礼思忖片刻,唤高阳至前:

“往召赵君儿入帐。”

赵君儿闻令,即刻趋至帐外,膝行半步跪地垂首,待令。

他在帐内缓声道:

“我近来事繁,无暇顾玉儿,你当时时看顾之。她若有需,你来告我;我若不在,可寻赵厩长。”

赵君儿叩首应道:

“奴定谨记苏掾之令,断不使玉儿妹陷险境!”

苏礼挥手令其退,复执笔撰军报简牍。

另一侧,苏玉得赵隶宽慰,心绪稍定

——此乃军营,有将军与兄在,张墨、张屠断不致对她无礼。

军市开时。

苏玉将需带之物一一告赵隶,复托他代赵君儿寄家书。

赵隶应之,归时授麻布与玉,且多予半匹,指布道:

“漠北天寒,多缝两重贴衣,免未及上阵,先为寒所侵。”

她指尖攥麻布边角,抬首问:

“你何不多买布?去病亦需御寒。”

赵隶手顿,随即笑道:

“将军衣上等蜀锦,岂屑此粗麻布?你若忧之,我事毕后禀将军,乞些蜀锦,你为他织之。”

苏玉耳尖泛红:

“将军衣物,我岂敢近?皆礼兄使人缝补。”

他凑前戏道:

“将军日后必娶你,终归无别!他日论辈分,我尚需称你霍夫人;今你未嫁,我方敢令你缝补。”

苏玉羞而跺脚:

“隶兄!你胡说甚!”

言毕转身而去。

赵隶望其背影大笑,挥袖往马厩去

——马厩冗役,竟因玉儿此闹,稍觉轻快。

苏玉趁隙执布趋至徐佳丽身侧,问缝贴衣之法,才知汉家非贵族女子,皆自裁粗布缝制。

她勉力缝得一件,捧着寻赵隶试穿

——赵隶抬手拽袖,见袖口短了半尺,惹得又气又笑,指衣笑骂:

“此乃何物?”

苏玉笑得直扶帐柱,摆手道:

“我再去改!”

转身回帐,复执布请教徐佳丽。

她搁下手中草药,取过布片翻看针脚,见疏密不一,便颔首道:

“你手生,我替你缝一件,你在旁看学便是。”

正说间,李姮玉挎药篓掀帘入帐,瞥见布片,误以为是给苏礼做的,忙手攥篓绳前倾半步,急问:

“玉儿,你这是要给苏掾缝贴身衣物否?”

苏玉点头,指尖捻着布角道:

“是,隶兄与赵兄都要缝,我自个儿的还没动手呢。佳丽姐已应替我缝隶兄的,倒省我些空闲,正好给礼兄做。”

李姮玉眉尖微抬,寻由头道:

“你近日常习字,待认全字还要帮我记医帐;如今已是小满,时日尚够,你专心识字,我替你缝苏掾那件?”

苏玉暗忖:

她喜礼兄,此刻献殷勤,正好,待送与礼兄时,便说此衣是她所缝,倒要观他是何之态。

“好啊!多谢医工长。”

言毕,她从旁取出细麻递去。

李姮玉忙接布抱在怀中,满心欢喜,不知苏礼若知此衣是自身所制,是否会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