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像块浸了墨的破布，沉沉压在回迁房工地上。白天喧闹的施工声早已消散，只有几盏临时照明灯在黑暗里晃着昏黄的光，照得满地钢筋影子歪歪扭扭。一辆贴着 “建材运输” 标识的蓝色货车，正贴着工地围墙缓缓行驶，车轮碾过碎石的声音被刻意压低，像是怕惊醒沉睡的巡查员。
“快点卸，别磨蹭！” 货车车厢里，张经理压低声音催促着，手里的手电筒光在一堆水泥袋上扫过 —— 袋子上印着 “c35 高强度水泥” 的字样，可仔细看，印刷的字迹边缘发虚，连生产批号都模糊得快要看不清。两个工人不敢多问，扛起水泥袋就往板房后的隐蔽仓库跑，汗水顺着下巴滴在地上，在灯光下晕开一小片湿痕。
“赵总，都卸完了，一共五十吨，跟李老板说的一样。” 张经理凑到刚从帕萨特上下来的赵大海身边，语气里带着讨好。赵大海点了根烟，火光在黑暗里明灭，他望着仓库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做得好，明天让工人把这些料掺在正品里用，注意点，别让王大壮那伙人看出破绽。”
“您放心，” 张经理拍着胸脯，“我已经跟负责拌料的老李打好招呼了，每袋次品水泥混两袋正品，外观上根本看不出来。而且我把仓库门锁换了，除了咱们的人，谁也进不去。”
赵大海满意地点点头，把烟蒂扔在地上踩灭：“刘站长那边怎么样了？明天他得来工地抽检，可别出岔子。”
“早就安排好了，” 张经理从口袋里掏出个鼓鼓囊囊的信封，“这是您让准备的五万块现金，还有两张五千的购物卡，晚上我送过去的时候，刘站长都收下了。他说 tomorrow 过来随便看两眼，报告保证按 c35 的标准出，绝不给您添麻烦。”
“算他识相。” 赵大海冷笑一声，“林羽那小子不是要验收吗？我就让他看看，什么叫‘完美整改’。等这事儿过去，我再找机会给他穿小鞋，让他知道在咱们区里，谁说了算。”
两人正说着，远处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张经理瞬间绷紧了神经，手电筒的光立刻扫了过去，却看见是王大壮提着个水桶走过来，看样子是要去给工地角落的临时厕所换水。
“王哥，这么晚了还没休息？” 张经理赶紧换上笑脸，语气里带着几分试探。王大壮停下脚步，目光落在仓库门口散落的水泥袋碎片上，眉头皱了皱：“你们这是…… 又进新料了？白天怎么没见动静？”
“哦，这是厂家临时补发的，怕耽误工期，晚上才送过来。” 赵大海上前一步，挡住了王大壮的视线，“明天一早就让工人用，王哥要是没事，就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还得干活呢。”
王大壮没再多问，可走了几步，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 刚才那水泥袋上的字迹，怎么看都不对劲，跟他之前见过的正品 c35 水泥差太远了。他心里犯起了嘀咕，却没敢声张 —— 昨天下午，他发现有个工人偷偷把次品钢筋往模板里塞，刚想制止，就被张经理的人拉到一边威胁，说再多管闲事，就让他永远别想在工地上干活。
回到自己的板房，王大壮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掏出手机，犹豫了半天，还是拨通了林羽的电话。电话响了好几声才被接起，林羽的声音带着几分疲惫，却依旧清晰：“王大哥，这么晚了，出什么事了？”
“林书记，我…… 我有点担心。” 王大壮压低声音，“刚才我看见赵大海他们半夜运水泥进来，那水泥袋上的字模糊不清，我怀疑是次品。而且张经理还威胁我，不让我多问……”
林羽的声音瞬间严肃起来：“你看清楚了吗？水泥的批号、厂家名称，有没有记住什么细节？”
“批号没看清，不过厂家名称好像是‘东升建材’，跟之前咱们用的‘宏图建材’不一样。” 王大壮努力回忆着，“还有，我刚才路过拌料区，听见老李跟人说，明天要按‘三分之一’的比例拌料，具体是什么比例，我没听太明白。”
“我知道了。” 林羽的声音沉稳有力，“王大哥，你别声张，保护好自己。明天我会安排人去工地，有任何情况，你再跟我联系。”
挂了电话，林羽立刻从床上坐起来，打开电脑。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他调出小王下午发来的资金流向报告 —— 赵大海在三天前，给一个叫 “李东升” 的个人账户转了二十万，备注是 “材料款”，而按照正品 c35 水泥的市场价，五十吨至少要三十五万，这二十万明显不够。更可疑的是，昨天下午，赵大海还往一个叫 “刘建国” 的账户转了三万，备注是 “咨询费”，而这个刘建国，正是质检站的站长。
“果然有问题。” 林羽皱紧眉头，拨通了纪委办公室副主任老周的电话，“老周，你现在立刻带两个人，扮成材料供应商，去回迁房工地附近的‘东升建材’调查，看看他们最近有没有给工地送过 c35 水泥，顺便查一下他们的产品资质。另外，让小王盯着赵大海和刘建国的行踪，明天刘建国去工地抽检，一定要全程记录。”
“明白，林书记，我们现在就出发。” 老周的声音干脆利落。
挂了电话，林羽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他知道，赵大海这是在赌 —— 赌他查不出材料的猫腻，赌质检站的报告能蒙混过关，赌回迁户们不会发现房子的质量问题。可赵大海忘了，他赌的不仅是自己的前途，更是几百户老百姓的生命安全。
第二天一早，回迁房工地果然热闹起来。工人们挥舞着锤子，把之前开裂的柱子一块块砸下来，混凝土碎块堆在工地角落，看起来整改得十分彻底。赵大海穿着一身崭新的西装，站在工地中央，指挥着工人搬运新的水泥和钢筋，脸上满是 “认真整改” 的表情。
上午九点，刘建国带着两个质检员准时来到工地。赵大海赶紧迎上去，递烟倒水，热情得不行：“刘站长，辛苦您了，快这边坐，我让厨房准备了早饭。”
“不用了，我们先抽检。” 刘建国摆了摆手，却在转身的瞬间，不动声色地把赵大海塞过来的购物卡塞进了口袋。他走到堆料区，随便拿起一袋水泥看了看，又让质检员用回弹仪测了测刚浇筑好的一小块混凝土试块，数值显示 33.2，刚好达到 c35 的最低标准。
“嗯，整改得还不错，” 刘建国收起回弹仪，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材料合格，施工规范，等报告出来，就能给林书记复命了。”
赵大海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连忙笑着说：“多亏了刘站长指导，晚上我在锦绣园订了包厢，您一定要赏光。”
“再说吧。” 刘建国嘴上说着，脚步却朝着工地门口的帕萨特走去，显然是默认了晚上的宴请。
这一切，都被躲在远处板房里的老周看在眼里。他用手机录下了刘建国收购物卡、随便抽检的全过程，又悄悄走到堆料区，趁没人注意，拿起一小块掉落的水泥碎屑，装进了事先准备好的密封袋里 —— 这是昨晚赵大海他们运来的次品水泥，虽然混在正品里用了，但还是能找到痕迹。
中午的时候，老周把抽检的水泥碎屑送到了市里的质量检测中心。下午三点，检测报告就出来了 —— 这块水泥碎屑的标号只有 c22，远低于 c35 的标准，而且里面的砂石含泥量超标，根本不符合建筑用材料的要求。
“林书记，证据确凿。” 老周把检测报告和视频交给林羽，“赵大海用次品材料冒充正品，刘建国收受贿赂，帮忙造假报告，这两个人都得查。”
林羽看着报告上的数字，眼神冷得像冰：“明天就是验收的日子，赵大海肯定以为自己能蒙混过关。老周，你通知电视台和区政府的工作人员，明天上午九点，我们在回迁房工地搞一场‘质量验收直播’，让所有老百姓都看看，赵大海是怎么‘整改’的，刘站长是怎么‘抽检’的。”
“直播？” 老周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林羽的意思，“好主意！这样一来，不仅能揭穿他们的阴谋，还能让老百姓放心，更能震慑其他想搞歪门邪道的人！”
林羽点了点头，拿起手机，拨通了王大壮的电话：“王大哥，明天验收的时候，你带着几个信得过的工人，在拌料区等着。只要我示意，你们就把之前藏起来的次品水泥袋和钢筋拿出来，当着直播镜头，把真相说出来。”
“放心吧林书记！” 王大壮的声音充满了激动，“我们早就等着这一天了，绝不让赵大海这种黑心老板得逞！”
挂了电话，林羽望着桌上的检测报告和视频证据，嘴角勾起一抹坚定的笑容。他知道，明天的验收，将会是一场硬仗。赵大海和刘建国以为他们布下了天衣无缝的骗局，却不知道，他们早已走进了自己设下的圈套。
而此时的赵大海，还在办公室里跟张经理庆祝：“明天林羽一来，看到合格的报告，肯定没话说。等验收过了，咱们就加快进度，争取下个月就能封顶。”
张经理笑着附和：“还是赵总您有办法，林羽那小子再精，也斗不过您。”
赵大海得意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他完全没意识到，一场即将让他身败名裂的直播，正在悄然准备中。夜色再次降临，工地里的照明灯依旧亮着，可这一次，照亮的不是虚假的整改，而是即将到来的正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