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羽跟着发改委综合科的科员穿过走廊时，能明显感觉到办公室里的气氛不对 —— 原本低头办公的人都抬了头，目光里带着好奇和探究，还有人悄悄对着他的方向压低声音议论。他攥了攥手里的文件夹，里面是刚打印好的调研报告简本，心里清楚，今天这场谈话，大概率不会轻松。
“林科长，您稍等，周主任正在接电话。” 科员把他领进接待室，倒了杯热水就匆匆离开。接待室的墙上挂着全市产业布局图，林羽的目光落在化工园区那一块，想起调研时看到的蒙尘设备，又想起新能源企业实验室里停工的研发线，指尖无意识地在文件夹上敲了敲。
没等多久，门就被推开了。周明远走进来，脸上没什么表情，把手里的保温杯往桌上一放，发出 “咚” 的一声响。“坐吧。” 他拉过椅子坐下，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林羽，“听说你早上去找赵市长了？报告交上去了？”
“是的，周主任。” 林羽在他对面坐下，语气依旧平稳，“赵市长已经看过报告，下午会开班子会讨论，之后会按流程上报市委。”
“上报市委？” 周明远冷笑一声，身体往前倾了倾，“林羽，你真以为一份报告就能推翻多部门论证的预算案？我跟你说，就算赵市长认可，市委那边也未必能通过 —— 传统产业是我市的经济基本盘，动他们的预算，就是动全市的税收和就业，谁担得起这个责任？”
林羽拿出调研报告简本，推到周明远面前：“周主任，报告里有详细的测算数据。如果按优化方案调整，今年化工园区的税收只会增加不会减少 —— 我们建议把重复投入的资金用于企业环保改造，改造后企业能达到新的排放标准，不仅能避免停产风险，还能承接新能源材料的代工订单，这是两家企业负责人签字确认的意向书。”
周明远扫了眼简本上的数据，又看了看附件里的意向书，脸色沉了沉，却没立刻反驳。他拿起简本翻了几页，手指在 “新能源产业就业测算” 那一页停住：“你说转移资金能新增 300 个岗位，这数据是怎么来的？新能源企业的研发周期长，万一资金投进去，岗位没出来，谁负责？”
“数据是根据高新区三家企业的扩产计划算出来的。” 林羽早有准备，从文件夹里拿出另一份材料，“这是企业提交的研发进度表，储能电池项目只要资金到位，下个月就能重启，生产线扩建计划也已经报备高新区管委会，新增岗位的招聘需求已经在人才市场登记了。而且我们跟人社局沟通过，会针对新能源产业开展技能培训，确保岗位能招到人、留得住人。”
周明远接过材料，一页页翻着，眉头越皱越紧。他原本以为林羽的报告只是 “纸上谈兵”，却没想到连企业意向、人社配套都考虑到了，甚至连岗位招聘的细节都有涉及。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把材料扔回桌上：“就算这些都能实现，预算调整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现在离预算执行期只剩一个月，重新调整资金流向，流程上根本来不及！”
“来得及。” 林羽立刻回应，“报告里附了预算调整的简化流程建议 —— 针对重复投入的资金，我们建议走‘紧急纠错’通道，由财政厅牵头，发改委、企业共同出具说明，一周内就能完成审批；新增的新能源补贴，沿用去年的资金拨付通道，只要审批通过，三天内就能到账。这些流程我们已经跟财政厅沟通过，他们表示可以配合。”
周明远被堵得说不出话，端起保温杯喝了口茶，眼神里闪过一丝烦躁。他原本想在流程上找个借口，让这份报告 “卡” 在中间，却没想到林羽连这些细节都提前打通了。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看到来电显示，脸色微微一变，起身走到窗边接电话。
林羽听不到电话那头的声音，只能看到周明远的表情从烦躁慢慢变得凝重，偶尔点头应一声 “好”“我知道了”。挂了电话后，周明远转过身，看向林羽的眼神复杂了许多：“刚才是市委办的电话，说下午的班子会，市委分管经济的李副书记会列席。”
林羽心里一动 —— 市委领导列席，说明市里已经开始重视这份报告了。他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周明远，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你先回去吧。” 周明远突然说道，语气比之前缓和了些，“下午的班子会，我也会参加。如果报告真的能经得起推敲，发改委不会故意刁难，但如果数据有问题，我第一个不同意。”
林羽站起身，拿起文件夹：“谢谢周主任理解。如果需要补充任何调研数据，我随时配合。” 说完，他转身走出接待室，走廊里的议论声小了些，但他能感觉到，有几道目光依旧跟在他身后。
回到研究室时，小吴正趴在桌上整理数据，看到他回来，立刻凑过来：“科长，怎么样？周主任没为难您吧？”
“还好，主要是沟通预算调整的细节。” 林羽笑了笑，把文件夹放在桌上，“下午的班子会，赵市长让我也参加，到时候可能需要现场解释数据，你帮我把报告里的核心数据整理成表格，方便对照。”
“好嘞！” 小吴立刻干劲十足地忙活起来。林羽坐在电脑前，重新梳理报告里的重点，尤其是周明远质疑过的就业测算和流程问题，又补充了几份企业的佐证材料，确保下午汇报时万无一失。
下午两点半，班子会在市政府会议室召开。林羽坐在角落，看着赵市长把报告分发给参会的领导，心里多少有些紧张。李副书记坐在赵市长旁边，翻报告的速度很快，时不时停下来跟赵市长低声交流几句，眉头却渐渐舒展开。
“林羽，你来讲讲重点。” 赵市长的声音响起，林羽立刻站起身，走到投影幕前，打开提前准备好的 ppt，“各位领导，这份报告主要聚焦产业扶持预算的‘效率’和‘方向’两个问题 —— 效率上，我们发现传统产业存在重复投入，比如化工园区 4000 万的设备采购；方向上，新能源等新兴产业的资金支持不足，影响了研发进度……”
他一边讲，一边调出企业调研的照片和数据图表。当看到化工园区仓库里蒙尘的设备照片，再对比新能源企业科研人员的工作记录时，会议室里安静了不少。有位分管工业的副局长忍不住提问：“林科长，你说把重复资金转移到新能源产业，那化工园区的企业会不会有意见？万一影响了他们的生产积极性，反而得不偿失。”
“您放心，我们已经跟化工园区的五家重点企业沟通过。” 林羽调出企业签字的反馈表，“他们更关心的是环保改造资金和转型方向，对于重复投入的资金调整，没有反对意见，反而希望能拿到环保改造补贴，承接新能源材料的订单。比如园区的鑫源化工，已经跟高新区的光伏企业谈好了硅料供应意向，就等环保改造完成后投产。”
副局长点点头，没再提问。接下来的讨论里，虽然还有人提出细节问题，但大多是关于流程推进和配套政策的，没人再反对报告的核心观点。李副书记最后总结时，语气里带着肯定：“这份报告做得很扎实，数据实、建议细，抓住了当前产业预算的关键问题。我看可以按流程上报市委，争取尽快启动预算调整，不能再让资金‘睡大觉’了。”
散会后，赵市长拍了拍林羽的肩膀：“干得不错，数据准备得很充分。接下来等市委的意见，有消息我第一时间通知你。”
林羽心里松了口气，回到研究室时，小吴已经把核心数据表格整理好了。“科长，咱们这报告是不是算成了一半？” 小吴兴奋地问。
“算是迈出了第一步。” 林羽笑着说，“接下来还要等市委、省委的意见，说不定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他没想到，这 “很多工作” 会来得这么快 —— 三天后，赵市长突然把他叫到办公室，脸上带着少见的笑容：“林羽，好消息！市委已经同意报告的优化建议，而且把报告上报给了省委，省委书记看过了，还做了批示！”
“省委书记批示了？” 林羽愣了一下，心里又惊又喜，快步走到赵市长身边，看向桌上的批示复印件。只见上面用黑色钢笔写着：“此报告聚焦产业预算痛点，数据详实、建议可行，既兼顾传统产业转型，又助力新兴产业发展，可在全省范围内推广经验。望该市先行试点，总结可复制的做法，月底省委召开专题会议，可安排报告起草人参会汇报。”
“看到了吧？” 赵市长指着批示，语气激动，“书记不仅肯定了报告，还让你月底去省委参加专题会议，给全省的地市做汇报！这可是咱们市的荣誉，也是对你工作的认可！”
林羽看着批示上的字迹，心里百感交集 —— 那些熬夜核对数据的夜晚，那些跑遍企业的调研行程，那些面对质疑时的坚持，此刻都有了回应。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谢谢赵市长，我一定好好准备，不辜负领导的信任。”
“你放心，市里会全力支持你。” 赵市长递给她一份文件，“这是省委办公厅发来的会议通知，月底在省委党校召开，你这几天把手头的工作交接一下，重点准备汇报材料，有需要协调的部门，直接跟我讲。”
林羽接过会议通知，指尖有些发烫。通知上 “请该市报告起草人林羽同志参会并作专题汇报” 的字样格外醒目，他能想象到，月底的省委会议上，会有来自全省各地市的领导和部门负责人，而他这个研究室科长，要站在台上分享自己的调研成果。
回到研究室，他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小吴和科室的同事，大家都围过来祝贺，办公室里一片热闹。可林羽心里清楚，这不仅仅是荣誉，更是挑战 —— 省委会议上的汇报，容不得半点差错，而且他隐约觉得，周明远那边，恐怕不会就这么算了。
果然，当天下午，周明远的秘书就打来电话，说周主任想跟他聊聊预算试点的细节，约在第二天上午。林羽挂了电话，看着桌上的会议通知，眉头微微皱起 —— 他不知道周明远这次找他，是真的想配合试点，还是想在汇报材料里找漏洞，甚至可能想在省委会议上提反对意见。
他拿起报告，重新翻到预算试点方案那一节，开始逐字逐句地核对。窗外的阳光渐渐西斜，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 “省委专题会议” 几个字上。林羽知道，月底的省委会议，不仅是对报告的检验，更是一场关乎产业预算改革的硬仗，而他，必须做好万全准备。
就在他埋首整理材料时，手机又响了 —— 是省委办公厅的电话，通知他下周需要提前去省委党校，对接汇报材料的 ppt 格式和会议流程。“林科长，这次会议规格很高，书记会亲自参会，你准备汇报时尽量简洁明了，突出实操性，方便各地市借鉴。” 电话里的工作人员特意叮嘱道。
“好的，我一定注意，谢谢提醒。” 林羽挂了电话，心里的紧张又多了几分。第一次参加这么高规格的省委会议，还要当面给省委书记汇报，他既期待又忐忑。他把会议通知和批示复印件放在一起，又拿出一张新的纸，写下汇报材料的准备清单，从数据复核到案例筛选，再到可能被问到的问题预案，一条条列得清清楚楚。
而他不知道的是，此刻的发改委办公室里，周明远正拿着那份报告简本，眉头紧锁地看着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明远，月底的省委会议，我会去参加。你放心，那个林羽的报告，未必有那么完美，我会在会上提几个问题，看看他能不能答得上来……”
周明远挂了电话，眼神变得阴鸷。他拿起报告，在 “新能源产业就业测算” 那一页折了个角 —— 他倒要看看，林羽在省委会议上，能不能扛住来自省级部门的质疑。一场围绕汇报的暗战，已经悄然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