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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水仙魔初战的涟漪尚未完全平息,师妃暄与婠婠约定三日后再战于龙门石窟的消息,已如野火般传遍洛阳,引得天下侧目。然而,就在所有人将目光聚焦于这场即将到来的、关乎正邪理念的武道对决时,一场来自帝国最高权力中心的、更为实质性的风暴,已悄然酝酿完成,并以雷霆万钧之势,悍然降临。

翌日清晨,天色微熹,一队队身着明光铠、气息彪悍的宫廷禁卫,便手持明黄绢帛的诏书,分赴洛阳各主要城门、衙署、市集以及各大寺庙山门之前。沉重的脚步声与甲胄碰撞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也预示着不寻常之事的发生。

“陛下有旨——!”

随着宣旨太监那特有的尖细嗓音在晨风中传开,无论是不明所以的早起百姓,还是正准备开衙理事的官员,抑或是刚刚结束早课、开启山门的僧侣,无不惊愕地停下手中动作,纷纷跪伏在地,聆听圣意。

诏书并非针对某一具体事件或个人,而是直指一个庞大而特殊的群体——佛门。其名曰《问佛诏》。

诏书开篇,并未如常人预料那般,直接斥责佛门干政或批判其教义,而是以一种异常冷静、甚至带着几分考据意味的笔触,列举了一系列触目惊心的事实与数据:

“朕闻,天下僧尼,不事生产,不纳赋税,然寺庙田产,阡陌相连,隐占之数,倍于王公;沙弥行者,规避徭役,藏匿丁口,动以万千计,致使国库空虚,役力不足,此其一也。”

“更有甚者,妄揣天意,私议朝政,以虚妄祸福之说,蛊惑黔首,动摇国本。或言帝王失德,天降灾异;或言天命有归,神器当易。聚众传法,本为导人向善,然则干涉世俗,混淆视听,此其二也。”

“佛曰慈悲,曰众生平等。然观今日之象,豪寺广厦,金身塑佛,穷极土木,耗资巨万;而民间饥馑,路有冻骨,此慈悲何在?平等何存?此其三也。”

一条条,一款款,有理有据,直指佛门在政治、经济、社会层面存在的积弊与对朝廷构成的实质威胁。没有情绪化的抨击,只有冰冷的数据和事实,却比任何激昂的批判更具说服力和冲击力。这无疑是杨广借助朝廷的力量,对师妃暄那“暴政如毒火”隐喻的最强硬、最直接的回应——朕并非无的放矢,尔等所依仗的佛门,本身便存在着诸多与国争利、惑乱民心的问题!

紧接着,诏书笔锋一转,明确了朝廷的态度与举措:

“朕奉天承运,抚育万民,于方外之事,本不欲过多干涉。然,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宗教之兴,当以佐王化、利生民为本,而非凌驾于国法之上,干预世俗权柄,耗损国家元气。”

“故,特颁此诏:”

“一,令天下州县,即日起,会同户部、刑部,彻查境内所有寺庙、道观田产、人口。凡超出额定数目之田亩,一律收归国有,依《均田令》分授无地百姓;凡隐匿之丁口,一律编入户籍,依法服徭役、纳赋税!”

“二,严禁僧尼、道士等方外之人,以任何形式妄议朝政,干预地方政务,传播‘天命移转’、‘帝王失德’等惑众之言。违者,以妖言惑众论处,所在寺庙、道观,连坐查封!”

“三,明定界限:宗教者,当守宗教之本分,导人向善,净化人心,乃其功德。然世俗权柄,律法纲常,乃朝廷职司,非方外之人可置喙。二者界限,不容混淆!”

这已不仅仅是回应,更是主动出击,从制度层面,对宗教势力进行最严厉的规范与限制,釜底抽薪,直接打击慈航静斋影响力所依存的部分经济与社会基础!

诏书最后,杨广更是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帝王口吻强调:

“朕非排斥佛道,乃正本清源也!宗教若不能利于国,益于民,反成蠹虫,要之何用?望天下僧俗,恪守本分,共护社稷安宁。若有阳奉阴违,抗旨不尊者,勿谓言之不预!”

“钦此——!”

宣旨完毕,整个洛阳,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之中。

跪伏在地的百姓们面面相觑,他们或许不完全理解诏书的所有深意,但“清查田产”、“编户纳粮”这些字眼,却足以让他们意识到,天,真的要变了。一些原本对寺庙抱有敬畏,甚至将师妃暄视为救星的贫苦百姓,心中也开始产生了微妙的动摇——如果寺庙真的占据了那么多本该属于他们的土地,隐匿了那么多本该分担赋役的劳力,那……仙子所说的“天道”,又到底是什么?

官员之中,帝党一派自然是精神振奋,认为陛下此举高瞻远瞩,直指时弊;而那些与佛门关系密切,或是思想保守的官员,则面色惨白,冷汗涔涔,仿佛看到了巨大的动荡即将来临。

反应最为激烈的,自然是佛门自身。

首当其冲的净念禅院,在接到诏书的那一刻,了空禅师手持诏书,久久不语,最终长叹一声“阿弥陀佛”,随即下令紧闭山门,谢绝一切外客,以示无声的抗议与自保。整个禅院的气氛,凝重得如同化不开的寒冰。

白马寺等其他大寺,也纷纷效仿,或是闭门,或是气氛紧张,僧侣们人心惶惶,再无前几日法会时的从容与超然。

这《问佛诏》如同一记重锤,不仅砸在了佛门的根基上,也彻底将杨广与慈航静斋(至少是其代表的佛门势力)推向了公开的对立面。杨广成功地将议题从虚无缥缈的“天命”之争,拉回到了更实际、更残酷的“政教关系”与利益分配之上。

……

消息如同插上翅膀,迅速传开。

隐藏在洛阳某处幽静小院的师妃暄,在得知诏书内容后,静坐良久。面纱之下,无人能看清她的表情,但那微微颤动了一下的睫毛,显示了她内心的不平静。她意识到,杨广的反击,远比她预想的更为犀利和彻底。这已不再是理念之争,而是关乎佛门存续根基的制度性打压。

“陛下……好手段。”她轻声自语,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凝重。

而魔门方面,则在暗中拍手称快。祝玉妍得知诏书内容后,冷笑连连:“杨广此举,倒是省了圣门不少力气。静斋那帮女人,看她们这次还如何超然物外!”

寇仲与徐子陵在落脚的小客栈里,也听闻了这惊天动地的《问佛诏》。

“啧啧,厉害,真厉害!”寇仲拍着大腿,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直接掀桌子!不跟你玩虚的,直接从根子上动手!这杨广,是逼着静斋和整个佛门站到他的对立面啊!这下有意思了,我看那师仙子三天后还有没有心情跟妖女打架!”

徐子陵则是眉头深锁,他看到的更多是这诏书背后可能引发的巨大动荡与冲突。“此举虽看似痛快,却如同在即将喷发的火山口又投入了一块巨石。佛门势力盘根错节,信众遍布天下,强行压制,恐生大变……”

《问佛诏》的颁布,如同一场席卷天下的政治风暴,瞬间改变了洛阳,乃至整个天下的力量格局与舆论风向。它将所有潜藏的矛盾都摆上了台面,迫使各方势力必须做出更明确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