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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冶明蜷在角落里,像一截被烧焦的木头。

鞭伤的灼痛,镣铐倒刺磨骨的剧痛,还有脚踝被踹那一下钻心的疼,混在一起,像无数只毒虫在啃噬她的神经。意识在模糊的边缘飘荡,只剩下一点麻木的灰烬,在炉火的烘烤下苟延残喘。

突然,一个刻意压低、带着点讨好谄媚的声音在她头顶不远处响起:

“张头儿!张头儿!您歇歇气!跟个哑巴废物置气不值当!伤身子!” 是个穿着油腻围裙、满脸褶子的老工匠,正点头哈腰地拦住了骂骂咧咧又想折返回来找茬的监工张胖子。

张胖子斜着眼,酒气喷了老工匠一脸:“老赵头?你他爹的想替这废物求情?”

“哎哟,哪能啊张头儿!” 老赵头陪着笑,搓着手,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工棚里其他几个竖着耳朵偷听的工匠也听见,

“我是替您着急啊!您看看,这鸟铳铳管的活儿,多精细!全指着她那双‘鬼手’呢!万一您把她打废了,这活儿谁干?耽误了王参将的大事,咱们可都担待不起啊!”

这话一出,旁边几个正在敲打铁器的工匠,手里的动作明显慢了下来,互相交换着眼色。

是啊,这鸟铳膛线是精细活儿,整个工坊,还真就这“哑巴”弄得又快又好,其他人要么磨得坑坑洼洼,要么直接刻废了料。她要是真废了,这催命的活儿就得落到他们头上!谁他爹的想接这烫手山芋?

“就是就是,张头儿,您消消火!”

“让她缓缓,缓缓,养养手,好给军爷们干活不是?”

几个工匠也七嘴八舌地帮腔,语气里带着对张胖子的畏惧,也藏着对欧冶明手艺的依赖和对自身被牵连的担忧。

张胖子被老赵头戳中了软肋,酒也醒了几分。是啊,真把这“哑巴”打死了,活儿交不上去,王参将怪罪下来,他也吃不了兜着走。

他烦躁地挥挥手:“行了行了!都他爹的滚去干活!让她在这儿挺尸!天亮前要是还弄不好,老子连你们一起抽!”

他骂骂咧咧地走了,大概是去别处找茬发泄了。

工棚里暂时安静下来,只剩下炉火的噼啪声和远处隐约的敲打声。几个工匠松了口气,赶紧埋头干活,生怕张胖子再折返回来。

机会!

一直缩在角落阴影里、穿着同样油腻围裙(从旁边晾衣竿上顺来的)、低着头、像个小杂役的李昭华,心脏怦怦狂跳。成了!第一步,引开张胖子!

她立刻像只最轻巧的狸猫,借着炉火投下的晃动阴影,无声无息地滑到欧冶明身边。

欧冶明似乎感觉到有人靠近,沾满血污的乱发微微动了一下,那双空洞麻木的眼睛,透过发丝的缝隙,警惕又茫然地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脸上沾满煤灰的“小杂役”。

李昭华顾不上解释,时间紧迫。她飞快地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一根细细长长、有些弯曲、顶端磨得异常尖锐的铁丝。正是上次在市集,欧冶明被监工逼着演示开锁时,悄悄掉落在泥沟里,又被李昭华眼疾手快捡走的那根。

“别怕!我是来救你的!忍着点!” 李昭华的声音压得极低,语速飞快,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

她目光锐利地锁定在欧冶明脚踝上那副相对简单些的脚镣锁孔上。手腕上那副带倒刺的狼牙镣铐太复杂,时间不够,先解决脚镣,让她能动!

欧冶明看着那根熟悉的铁丝,麻木的瞳孔猛地一缩,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她认出了那根铁丝!那是她仅存的、属于“匠人”的一点印记!

没等她反应过来,李昭华已经俯下身,动作快得惊人。那根细铁丝在她沾满煤灰的手指间灵巧地翻转,像有了生命,尖端精准地探入脚镣那粗糙的锁孔。

李昭华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她不懂什么高深的开锁技巧,但她记得,记得清清楚楚!

那天在市集,欧冶明就是用这样一根铁丝,当着她和监工的面,只用了几个呼吸,就把一把复杂的大铜锁“咔哒”一声捅开了。那动作,那角度,那细微的力道变化……像烙印一样刻在她脑子里!

她努力回忆着欧冶明当时的动作,手指凭着感觉,在锁孔里小心翼翼地拨弄、试探、挑动……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炉火映着她沾满汗水和煤灰的额头,鼻尖沁出细密的汗珠。

欧冶明也忘记了疼痛,那双空洞的眼睛死死盯着李昭华灵巧的手指和那根细小的铁丝,仿佛看到了某种……难以置信的奇迹!

咔哒!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弹响!

在嘈杂的工棚背景音里,微弱得像一粒尘埃落地,但在李昭华和欧冶明耳中,却如同天籁。

欧冶明脚踝上那副沉重的脚镣,应声而开,束缚了她不知多久的铁环,松脱了!

成了!第一步!

巨大的狂喜还没涌上心头,李昭华的目光就死死钉在了欧冶明手腕上那副狰狞的狼牙镣铐上。那才是真正的枷锁!锁环连着一条粗重的铁链,死死栓在巨大的火炉架子上,锁孔更小,更复杂。

“手!快!解开手的!” 李昭华急道,那根沾着油污的铁丝立刻转向手腕镣铐的锁孔。

欧冶明看着李昭华的动作,又看了看自己手腕上那深入骨肉的倒刺和溃烂的伤口,那双麻木的眼睛里,第一次爆发出一种极其复杂的光芒——有渴望,有恐惧,还有一种……决绝!

就在李昭华全神贯注,铁丝尖端即将探入锁孔时,“他爹的!差点忘了!死哑巴!起来!给老子……”

是张胖子!他又回来了!而且这次,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同样喝得醉醺醺、拎着棍子的帮闲打手。显然酒劲上来,又想找茬了!

完了!

被堵个正着!

李昭华的心瞬间沉到谷底,浑身冰凉,解手的锁链根本来不及了。

一直蜷缩着、仿佛认命的欧冶明,突然动了!

她那双被锁链折磨得不成样子的手,不知从哪里爆发出最后一丝力气。没有去抓李昭华,也没有去碰锁孔,而是猛地抓住了那根粗壮的、连接着手腕镣铐和火炉架子的铁链中段。

那铁链被炉火烤得滚烫,“滋啦——!”,一股皮肉烧焦的恶臭瞬间弥漫开来。

欧冶明像是感觉不到烫伤手掌的剧痛!,她双眼赤红,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压抑到极致的嘶吼。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条滚烫的铁链,朝着旁边烧得通红的炉膛口,狠狠一拽。同时身体朝着相反的方向,猛地一挣!

“嘣——!!!”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断裂声。

那根粗壮的铁链,在靠近炉膛高温灼烧的薄弱处,竟被她这决绝到极致的爆发力,硬生生地拽断了。

断裂的铁链像条死蛇般垂落,火星四溅,而欧冶明,也因为这股巨大的反作用力,整个人朝着李昭华的方向重重地摔了过来。手腕上那副带倒刺的狼牙镣铐还在,但连接着炉架子的束缚,断了!

“抓住她们——!” 张胖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随即发出杀猪般的尖叫。

李昭华反应快到极致,在欧冶明摔过来的瞬间,她一把接住对方滚烫的身体(刚才抓铁链烫的),根本顾不上烫手。另一只手抓起地上那根刚刚打开脚镣的铁丝,看也不看,朝着张胖子那张惊愕的肥脸狠狠掷了过去。

“走——!”

她嘶吼着,半扶半拖起因为剧痛和脱力再次软倒的欧冶明,像两道融入黑暗的影子,朝着工棚后方那个堆放废弃杂物、被她提前看好路线的破窗,亡命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