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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天殿里静得吓人,只剩下李承嗣被拖远时那不甘的“呜呜”声在梁柱间撞出细微回响,很快也彻底消失。

殿内跪着的那些旧臣,连大气都不敢喘,恨不得把脑袋塞进地砖缝里去。

李昭华没理会这些软骨头。她的目光,落回了那个瘫坐在王座之下,歪戴着王冠,流着涎水,眼神空洞得像两个破窟窿的老人身上。

这就是她爹。曾经在她记忆里高大威严,一个眼神就能让整个王府噤若寒蝉的赵王李崇。

现在,像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

卫铮握着刀柄的手紧了紧,浓眉拧着,盯着那不成人形的赵王,鼻腔里哼出一股压抑的浊气。

她身后的玄甲卫们,眼神里除了胜利者的肃杀,更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鄙夷。

石红绡撇撇嘴,压低声音对旁边的崔沅嘀咕:“姑奶奶我还以为要费点手脚,这就吓疯了?真他爹的不经事。”

崔沅没接话,只是静静看着李昭华的背影,眼神里透着一种了然。她比谁都清楚,对于李崇这种人,死,有时候反而是解脱。

李昭华一步步走过去,靴子踩在冰冷的光滑地板上,发出清晰的声响,一下下,敲在殿内所有人心头。她在李崇面前站定,阴影笼罩住他蜷缩的身体。

那身曾经象征无上权势的亲王袍服,此刻皱巴巴裹在他身上,沾满了不知是食物残渣还是其他什么污秽,散发着一股混着尿骚味的酸臭。哪还有半分昔日赵王的威风?

李昭华蹲下身,平视着那双空洞的眼睛。里面映不出她的影子,只有一片混沌的死寂。

“父王。”她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穿透死寂的力量。

李崇毫无反应,口水顺着嘴角滴落,在昂贵的丝绸王袍上晕开一小块深色。

“你看着我,”李昭华的声音依旧平稳,却莫名多了一丝寒意,“看看我是谁。看看你这个当初被你用三千骑兵就卖掉的女儿,如今站在了哪里。”

她伸出手,没有碰触李崇,而是用指尖,轻轻拂过那顶歪斜的王冠上镶嵌的东珠。冰凉的触感。

“这顶帽子,重吗?”她像是真的在询问,“为了它,你卖女儿,刮地皮,眼睁睁看着治下百姓易子而食。为了它,你连骨头都软了,连心都黑了。”

李崇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身体无意识地抖了一下。

“可现在,它戴不住了。”李昭华的手指猛地一勾,竟将那顶象征赵地最高权柄的王冠,直接从李崇花白的头上摘了下来!

动作干脆利落,没有半分犹豫。

王冠离头的那一刻,李崇浑浊的眼珠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但也仅此而已。

李昭华站起身,掂量了一下手中沉甸甸的王冠,金玉冰凉。

她转身,面向殿外透进来的光,将王冠高高举起,让所有人都能看清。

“赵王李崇!”她声音陡然拔高,清亮而冰冷,如同出鞘的剑锋,划破承天殿的死寂,

“昏聩无能,治国无道,致使赵地饿殍遍野,民怨沸腾!

宠信奸佞,残害忠良,纲纪崩坏!

更兼私德有亏,人伦尽丧,视亲女如蔽履,行弃女求和之丑事,天地不容!”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砸在那些旧臣心上,也砸在邺城,乃至整个旧天下的观念上!

“即日起,废黜其赵王封号,贬为庶人!王爵之尊,自此而绝!”

她手臂一挥,将那顶王冠如同丢弃一件垃圾般,“哐当”一声,狠狠砸在光洁的地面上!金玉碎裂,东珠迸射,滚落到角落尘埃里。

殿内一片死寂,只有珠子滚动的声音。

李昭华看都没看那碎掉的王冠,目光重新落回烂泥般的李崇身上。

“念其年迈,神智已失,免其死罪。”她的话语里听不出丝毫情绪,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昔日因,今日果。”

她微微侧头:“玄真道长。”

一直静立一旁的玄真道长,手持拂尘,缓步上前,对着李昭华单掌稽首:“陛下。”

“此人,便交由道长看管。”李昭华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定下了李崇最终的归宿,

“于清微观旁,另辟一简陋静室,使其日夜面对青灯古卷,静思己过。非诏,终身不得出。”

玄真道长神色肃穆,垂首应道:“无量天尊。贫道领旨,必以道法清静,化其戾气,镇其魂灵,令其于残生之中,日日忏悔前愆。”

这不是普通的幽禁。这是精神上的凌迟。

是将他从他追逐一生的权力顶峰彻底打落,剥去所有荣华伪装,变成一个需要被“看管”、被“教化”的废物,在一个方寸之地,清醒或糊涂地咀嚼自己酿成的苦果,直到生命的尽头。

这是比一刀砍头,更残忍的惩罚。

两名身着灰色道袍、面容沉静的年轻道人上前,一左一右,将瘫软的李崇从地上架了起来。

他的身体软绵绵的,几乎没有任何自主的力量,只能依靠道人的搀扶才能勉强站立。

那双空洞的眼睛,在身体被架起,视线掠过那碎裂的王冠时,似乎极快地掠过一丝难以形容的痛苦,但瞬间又被更深的混沌淹没。

他就这样,像个破旧的玩偶,被两名道姑半拖半架,步履蹒跚地、沉默地拖离了承天殿。经过李昭华身边时,带起一阵难闻的气味。

李昭华站在原地,身形挺拔如松,红衣在殿内昏暗的光线下,灼灼如焰,又凛凛生寒。

她目送着男人消失在殿外的光线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意,也没有血脉亲情的悲悯。

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旧的王朝,旧的血脉,旧的伦常,就在这平静之中,被彻底斩断。

殿外,阳光刺破云层,照亮了邺城满目疮痍的街道,也照亮了承天殿内这片刚刚被清扫过的权力废墟。

一个新的时代,正踏着这旧日的枯骨,野蛮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