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时间，足够让许多事情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而在凤鸣军治下，最让人津津乐道，也最让老百姓得了实惠的，除了分田废奴，就得数那条横贯南北、硬生生从干旱地里“抠”出万顷良田的“红绡渠”了。
这天天刚亮，邺都城北三十里外的红绡渠主干渠入口处，就已经是人山人海，比过年赶大集还热闹。
男女老少，拖家带口，都朝着一个方向涌。不少老汉手里还拎着瓦罐，说是要接点“头水”回家，保佑来年风调雨顺。
渠道宽阔，青石垒砌得整整齐齐，清澈的河水顺着新挖的河道滚滚流淌，在朝阳下泛着粼粼金光。
这水，是从百多里外的大河里引过来的，以前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来了！来了！”人群一阵骚动。
只见渠道上游，几骑快马当先而来，为首一人红衣玄甲，身姿挺拔，正是李昭华。
她身后，卫铮、崔沅、玄真道长等人紧随。
而今天最引人注目的，却是跟在李昭华马侧，穿着一身利落劲装，难得没叉腰骂人，脸上表情有点复杂，像是高兴又像是别扭的石红绡。
“乖乖，这渠……真他爹的成了？”石红绡看着脚下奔流的河水，还有两岸望不到边的已经引水灌溉、绿意盎然的田地，忍不住低声爆了句粗口。
五年前，李昭华把这差事硬塞给她，说要挖条大渠解决北方旱地的时候，她还觉得主上是异想天开，她一个搞情报、混江湖的，哪懂这个？没少背地里骂娘。
可骂归骂，事情还得干。
调集人手，协调物资，镇压趁机捣乱的地痞流氓，对付那些暗地里使绊子的旧势力残余……这五年，她石红绡带着通明院和征调来的民夫，硬是顶着风吹日晒，把这看似不可能的任务给啃下来了。
期间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只有她自己知道。
李昭华勒住马，目光扫过这宏伟的水利工程，以及两岸欢腾的百姓，眼中也流露出欣慰之色。
她侧头看向石红绡，声音清越，带着笑意，清晰地传开：“红绡，这千里水渠，是你带着大家，一锹一镐挖出来的！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今日渠成，便以你之名，命名为‘红绡渠’，让后世子孙都记得，这水里，有你的汗，有咱们凤鸣军为民造福的心！”
“红绡渠！”
“石院主万岁！”
人群顿时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许多受益的农户激动得热泪盈眶，他们以前守着贫瘠的旱地，看天吃饭，一年到头也混不饱肚子，如今有了这渠水，荒地变良田，日子总算有了奔头！
石红绡听着那山呼海啸般的欢呼，看着那些朴实的脸上真挚的感激，饶是她平日里泼辣爽利，此刻也觉得眼眶有点发热，心里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塞得满满的，又暖又胀。
她张了张嘴，想骂句“他爹的吵死了”，话到嘴边却哽住了，最终只是重重抱拳，对着李昭华，也对着两岸的百姓，瓮声瓮气地吼道：“我石红绡……就是个跑腿办事的！要谢，就谢咱们主上！谢咱们凤鸣军！”
她这话更是引得一片叫好。卫铮在一旁看着，难得地没有呛声，反而微微点了点头。
崔沅则是看着渠道两岸规划整齐的田垄和新建的水闸，心中已在计算这红绡渠能新增多少赋税，能多养活多少人口。
玄真道长含笑默诵道号，水利兴而民生安，这正是道法自然的表现。
就在这时，几个白发苍苍的老农，在一个胆大年轻人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走到渠边，“噗通”一声就跪下了，手里捧着装满清冽渠水的陶碗，老泪纵横：“李帅！石院主！活命之恩啊！这水……是救命的水啊！”
他们身后，更多的人跪了下来，朝着李昭华和石红绡的方向叩拜。
石红绡哪见过这阵仗，平时都是她让人害怕，此刻倒有些手足无措起来，连忙跳下马想去扶：“哎！起来！都起来！姑奶奶我……受不起这个！”
李昭华也下了马，走到渠边，亲手扶起那位领头的老人，温声道：“老人家，快请起。这渠成了，地活了，往后好好过日子，就是对我们最大的感谢。”
她接过老人手里的陶碗，看着碗中清澈的渠水，朗声道：“这红绡渠的水，流到哪儿，哪儿就是咱们凤鸣军要守护的家园！只要我李昭华在一天，就绝不让大家再回到过去那种苦日子！”
“凤鸣军万胜！”
“李帅万岁！”
欢呼声再次响彻云霄，比刚才更加热烈，更加持久。
石红绡站在奔腾的渠水边，看着这沸腾的场面，听着耳边震耳的欢呼，悄悄背过身，用袖子使劲擦了擦眼角。他爹的，风沙真大。
阳光下，“红绡渠”三个大字被深深镌刻在入口的巨石之上，水声潺潺，奔流不息，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关于新生、关于希望、也关于一个曾经混迹江湖的女子，如何在这乱世中，留下了属于自己浓墨重彩一笔的故事。
这水，不仅浇灌了土地，更滋润了人心。凤鸣军的根基，随着这千里水脉，扎得更深，更稳了。
然而，在这片欢腾景象的阴影处，通明院的一名下属悄无声息地来到石红绡身边，低语了几句。
石红绡脸上的激动迅速褪去，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起来，她微微点头，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人群外围几个看似普通的商贩。
看来，这安稳日子底下，暗流依旧汹涌。北边和西边的“客人”，似乎有些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