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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北地玄真道长揭开疫情黑幕的同时,数千里之外的东南水乡,一场关乎底层民生存亡的风暴,正伴随着咸湿的海风和渔船的颠簸,悄然酝酿。

最终以一种极其惨烈的方式,撞开了凤鸣朝廷看似坚固的大门。

漳州府,望海埠头依旧死寂。

赵汝恒的“罢市”令下,码头上不见片帆出海,只有海浪不知疲倦地拍打着空荡荡的堤岸。

但这死寂之下,压抑的并非只有商贾的焦虑,更有无数依赖大海为生的底层疍民那濒临绝望的喘息。

疍民,世代以舟为家,以渔为生,被视为“水上浮萍”,地位卑贱。

他们不仅要忍受风浪的凶险,更要承受岸上豪强、胥吏层层盘剥。

以往,他们还能靠着出海捕鱼、或者给大海商们当船工、做苦力,勉强挣一口活命粮。

可如今,“海龙王”赵汝恒一声令下,罢市封港,等于彻底断了他们最后的生路。

更雪上加霜的是,赵汝恒手下那帮爪牙,趁机勾结官府小吏,以“维护罢市秩序”、“清查奸细”为名,对疍民聚集的水域和简陋的岸上棚户区进行肆意骚扰、敲诈勒索。

甚至强抢他们仅有的破船和渔网,逼得许多疍民家庭连下海摸点贝类糊口都成了奢望。

疍民中,有个叫阿阮的年轻女子。

她约莫二十出头年纪,皮肤是常年被海风和日头淬炼出的古铜色,身形不算高大,却异常结实矫健,一双眼睛亮得像浸了海水的黑曜石,里面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她的父亲和兄长,几年前就是因为不肯向赵汝恒缴纳离谱的“泊船费”,被其手下活活打死,抛尸大海。

如今,眼见族人又被逼到绝境,阿阮胸中积压多年的悲愤,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

这一夜,月黑风高。

在漳州城外一处隐蔽的、长满红树林的废弃小港湾里,几十条破旧的疍家小船静静聚集在一起。

船上站着的,都是各家各户被推选出来的代表,有满脸皱纹的老人,有神情愤懑的壮年,也有像阿阮这样眼神决绝的年轻人。

空气中弥漫着鱼腥味、汗味,还有一种破釜沉舟的悲壮。

“阿阮姐,赵汝恒那帮天杀的把路都堵死了!官府的人也跟他们穿一条裤子,咱们告状无门啊!”

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壮汉哑着嗓子说道,他是阿阮的堂兄阿礁。

“再这样下去,不用等饿死,那帮狗腿子就能把咱们逼死!”

一个老渔民捶着胸口,老泪纵横,“我家的船……我家的船被他们凿沉了哇!”

阿阮站在船头,海风吹拂着她有些凌乱的发丝。

她看着眼前一张张绝望而愤怒的脸,深吸了一口带着咸腥和腐烂水草气息的空气。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岸上没路,水里没活路,那咱们就自己闯一条路出来!”

众人安静下来,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我去凤翔京!”阿阮斩钉截铁地说道,“我去敲登闻鼓!去向皇帝陛下,告御状!”

“登闻鼓?!”众人都惊呆了。

那可不是寻常百姓能碰的东西!

按照律法,敲登闻鼓告御状,不管有理没理,先要滚钉板,受酷刑,九死一生!

就算侥幸活下来,状纸递上去了,万一告不倒对方,那就是诬告,更是死路一条!

“阿阮!使不得!那是送死啊!”阿礁急忙拉住她。

“对啊,阿阮姐,京城那么远,咱们怎么去?赵汝恒的人肯定盯着呢!”

阿阮挣脱阿礁的手,目光扫过众人,眼中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绝:

“留在这里是等死,去京城,还有一线生机!

就算我死在钉板上,也要把‘海龙王’和那些狗官勾结、逼得咱们疍民活不下去的冤情,喊到皇帝陛下耳朵里去!

咱们疍民的命,也是命!”

她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一块用鱼血写满字、按满了密密麻麻血红手印的粗糙麻布,那是全村人联名的血书状纸。

“这条路,我走定了!”

阿阮将血书紧紧攥在手里,仿佛攥着全族人的希望和性命。

“你们留在家里,保护好老人和孩子。如果我回不来……以后,就靠你们自己了!”

没有多余的告别,也没有豪言壮语。

当夜,阿阮和另外两个水性最好、也最机灵的年轻疍民,趁着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驾着一条最快的小艇,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滑出红树林。

没有走官道,也没有走通常的水路,而是凭借着对沿海地形和水流的熟悉,绕开所有可能的关卡和眼线,沿着人迹罕至的浅滩、礁石区,一路向北。

他们昼伏夜出,风餐露宿。

渴了喝点雨水、河水,饿了就捞点鱼虾生吃,或者偷偷上岸挖点野菜。

小艇在风浪中颠簸,几次险些倾覆。

赵汝恒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派出了人手在通往京城的主要水陆要道设卡盘查。

阿阮三人凭借着疍民天生的水性和对危险的直觉,一次次险之又险地避开追捕。

一个多月后,三个衣衫褴褛、形销骨立、浑身散发着海腥和汗臭的身影,终于踉踉跄跄地出现在了巍峨雄伟的凤翔京城外。

望着那高耸的城墙和川流不息的人群,那两个年轻的疍民眼中充满了敬畏和茫然。

只有阿阮,她的目光死死盯住了皇宫的方向,那里有她唯一的希望。

他们混在入城的人流中,好不容易进了城。

京城的热闹与繁华,与他们熟悉的破败渔村简直是两个世界。

他们一路打听,终于找到了那面设置在皇宫外、专门用于百姓鸣冤的——登闻鼓!

鼓楼前有兵士守卫,周围还有不少看热闹的百姓。

阿阮整理了一下根本无从整理的破烂衣衫,将那块早已被汗水、海水浸得字迹模糊、但手印依旧刺目的血书状纸高高举起。

“漳州疍民阿阮!状告‘海龙王’赵汝恒勾结贪官,垄断海利,逼死人命,断我疍民生路!

求青天大老爷,求皇帝陛下,为我等草民做主——!”

她用尽全身力气,嘶哑地喊出积压已久的冤屈。

然后不等守卫反应过来,一个箭步冲上前,抓起那沉重的鼓槌,用尽生命中最后的气力,朝着那面象征着帝国最高司法权力的登闻鼓,狠狠砸了下去!

“咚——!”

一声沉闷而巨大的鼓响,如同惊雷,骤然炸响在凤翔京繁华的午后。

鼓声穿透喧嚣的市井,越过重重的宫墙,带着海疆疍民的血泪与绝望,直冲九重宫阙!

鼓楼前的守卫惊呆了,周围的百姓也惊呆了。

阿阮扔下鼓槌,转过身,面对着闻讯赶来的更多兵士和惊疑不定的官员,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将那份血书高高举过头顶,嘶声力竭:

“民女阿阮,甘受滚钉板之刑!只求陛下,能看见这状纸!听见我疍民冤屈!”

她的声音在巨大的鼓楼前回荡,那瘦弱却挺得笔直的脊梁,那布满风霜却眼神灼灼的面容,还有那高高举起的、仿佛重若千钧的血书,构成了一幅极具冲击力的画面。

登闻鼓响,冤情上达天听!

这来自数千里外海疆的求救声,以一种最惨烈、最直接的方式,重重地敲在了昭武新朝的心脏上。

消息像风一样传开,整个凤翔京,为之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