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赐婚的旨意来得突然，如同一声惊雷炸响在凌云彻头顶。
对象是御前一个名叫茂倩的宫女，相貌清秀，性子也算温顺，可这一切在凌云彻看来，只觉荒谬而窒息。他甚至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
姜云舒在幕后冷静地推动着这一切。真正的茂倩已被悄无声息地替换，如今的花轿里，坐着的是经过精心调试过的仿生人。
翊坤宫内，如懿听闻赐婚的消息，正执笔练字的手微微一顿，墨迹在宣纸上洇开一小团污迹。她面上无波无澜，只淡淡道了句：
“知道了。”
仿佛这只是一桩与她毫不相干的寻常宫事。她依着规矩，派人给凌云彻送去了一对品相极佳的玉如意作为贺礼，说了几句场面上的恭喜话。只是那如意是否暗含了什么，唯有她自己知晓。
成婚当日，锣鼓喧天，宾客盈门。
凌云彻身着大红喜服，脸上却不见半分喜色，从接亲到拜堂，始终紧绷着脸，眼神沉寂，如同提线木偶般完成着一切仪式。旁人只当他是武将出身，不善表达，或是害羞拘谨。
夜色深沉，宾客散尽。布置一新的洞房内，红烛高燃。茂倩顶着那张羞怯的脸，坐在床沿。凌云彻站在桌边，连喝了几杯冷酒，才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转过身，吹熄了靠近床榻的几根蜡烛，只留下远处一盏昏暗的灯。在朦胧的光线下，他走向他的新娘，动作带着一丝粗暴，将她揽过，扯下了帐幔。
红浪翻滚……凌云彻闭着眼，像是在完成一项不得不做的任务，又像是在借助这具陌生的温软躯体，宣泄着内心无处安放的痛苦与不甘。
许久，一切归于平静。身侧的人因疲惫而沉沉睡去，呼吸均匀。凌云彻却毫无睡意。他悄无声息地坐起身，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目光落在桌上那对即使在暗夜中也泛着温润光泽的玉如意上。
他伸出手，指尖极其轻柔地抚过冰凉的玉身，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珍视，仿佛触碰的不是玉石，而是某个易碎的梦。
他的眼神复杂，有痛楚，有挣扎……
良久，他收回手，披衣下床，脚步轻缓地走到房间角落一个上了锁的木箱前。他从贴身衣物里摸出一把小巧的钥匙，打开了锁。
箱子里并无多少杂物，只在最上面，小心翼翼地放着一双男式靴子。靴子用料普通，但针脚细密，能看出做鞋人的用心。最特别的是，靴筒内侧，用青色的丝线，精心绣着如意云纹的图案。
那是当年，他在冷宫值守时，那位身处逆境却依旧沉静的乌拉那拉氏，偷偷塞给他的。
这双靴子，他从未舍得穿，一直珍重的收藏着，如同收藏着那段不见天日却让他心头悸动的岁月，收藏着那个与他身份云泥之别、他却忍不住倾慕守护的女子，和他那永远无法宣之于口的心思。
今夜，他娶了旁人。而那送他玉如意的女子，依旧是高高在上的皇后。
凌云彻伸出手，指尖颤抖着，最终只是虚空地拂过那精致的云纹，如同拂过一道永难愈合的伤疤。月光照在他半明半暗的脸上，映出一种深可见骨的寂寥。
—— ——
最近皇上的心情缓和了些，他似乎格外迷恋魏嬿婉那份带着仰慕的姿态，连着多日翻她的牌子，赏赐也如流水般送入永寿宫。
这般专宠，自然惹得某些人眼红心热。颖妃仗着自己有孕，又出身蒙古，自觉身份不同，便开始变着法儿地争宠。
今日说是孕中心悸，需要皇上安抚，明日又道腹中龙胎躁动，唯有皇上的真龙之气方能镇住。起初一两次，皇帝念及她腹中皇嗣，倒也去了，温言抚慰一番。
可这借口用得多了，便如同嚼蜡，索然无味。皇帝本就因前朝事务繁忙，难得偷闲想去魏嬿婉那里听听小曲，松快松快，却屡次被颖妃以同样的由头截走，心下早已不耐。
几次三番后，当颖妃宫人再次来禀报时，皇帝正与婉嫔对弈，闻言头都没抬，只挥了挥手，语气淡漠：
“身子不适便传太医，朕又不会诊脉。告诉颖妃，好生静养，没事别来烦朕。”
传话的太监将这话原封不动地带回，颖妃听完，气得当场摔了一套粉彩茶盏。她抚着自己尚未显怀的肚子，胸口剧烈起伏，一张俏脸涨得通红：
“一群狐媚子！竟将皇上蛊惑至此！连龙嗣都不放在眼里了！”
正兀自生着闷气，忽听得宫门外传来一阵细微的动静。她蹙眉走到窗边，透过半开的支摘窗望去，恰巧看见魏嬿婉领着贴身太监王蟾，正从她宫门前的宫道经过。王蟾手里，还提着一对羽毛色彩斑斓、一看便知是刚猎得不久的新鲜活野鸡！
颖妃见状，先是一愣，随即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冷笑。她理了理鬓角，扶着腰，慢悠悠地踱出殿门，站在宫檐下，故意扬高了声音，带着几分施舍般的傲慢：
“哟，今儿个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令妃妹妹竟也有空到本宫这儿来？还提着这野鸡……怎么，是终于知道规矩，拿来孝敬本宫，给本宫补身子的？”
她自觉抓住了魏嬿婉讨好的把柄，姿态摆得十足。
魏嬿婉闻言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目光落在颖妃那副理所当然的表情上，眼底迅速掠过一丝讥讽，如同看跳梁小丑般。
“颖妃妹妹怕是误会了。这野鸡啊，是皇上特意吩咐御膳房留的最鲜嫩的两只，命姐姐我给昭懿尚宫送去。”
她顿了顿，目光在颖妃瞬间僵住的脸上扫过，唇角弯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谁不知道，姜尚宫小厨房的手艺，那可是连皇上都赞不绝口的。这野鸡送去，正好请尚宫巧手烹制，才不算辜负了这等野味。”
她每一个字都说得清晰柔婉，却像一个个软钉子，精准地砸在颖妃心上。
不是给你的，是给姜云舒的。皇上给的，你吃不着。
颖妃脸上的得意和傲慢瞬间凝固，然后寸寸碎裂，转为难以置信的羞恼。
魏嬿婉看着她变幻的脸色，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温婉模样，微微颔首：
“姐姐既然身子不适，还是好生歇着吧，妹妹就不打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