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琮立刻明白了他们的意思,他眼中没有丝毫被质疑的不悦,反而更加诚恳:
“儿子明白!儿子的心意,绝不会强加于妹妹。一切,但凭妹妹自愿。”
姜云舒点了点头,转向一直安静坐在窗边的璟安,她仿佛置身事外,实则指尖早已将绣帕捏得变形:
“安安,过来。”
璟安抬起头,放下手中的绣绷,缓步走了过来。
姜云舒拉住女儿的手,看着她的眼睛,将选择权郑重地交到她手中:
“安安,你皇兄的话,你都听到了。你的意思呢?你若愿意,阿玛和额娘便为你准备嫁妆。你若不愿……也没人会强迫你。”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璟安身上。永琮更是紧张得喉结滚动,目光一瞬不瞬地凝望着她,等待着她的判决。
璟安微微垂下眼帘,长睫如蝶翼般轻颤,似乎在仔细思量。片刻后,她抬起眼,先是对着父母露出了一个安抚的笑容,然后,目光转向依旧跪在地上的永琮,
她轻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你先起来。”
永琮依言站起身,目光依旧紧紧锁着她。
璟安这才缓缓说道,语气平和:
“皇宫……在阿玛和额娘的故事里,似乎并不是一个快乐的地方。”
她顿了顿,看到永琮眼中一闪而过的黯然,话锋却轻轻一转,
“但是,我知道,那地方如今是你的家。”
她抬起清亮的眸子,直视着永琮:
“你自己在那里,会很辛苦,也很孤单吧?”
只这一句,便让永琮心头巨震,一股酸涩涌上喉头。旁人只看到他君临天下的威风,唯有她,看到了他背后的心酸。
璟安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决绝的神色,她轻轻握住了永琮因紧张而微凉的手,声音如同玉石相击,清晰而坚定:
“如果那里是你必须承担的责任所在,那么,我愿意陪你一起。”
她转头看向瞬间红了眼圈的进忠和姜云舒,语气带着歉然,却无比清醒:
“阿玛,额娘,女儿知道你们心疼。但女儿长大了,不能永远只躲在你们的羽翼之下。他……需要我。而女儿,也愿意去他身边。”
她没有说什么惊天动地的情话,只是平静地陈述了一个事实,
她看到了他的需要,并且,愿意去陪伴。
永琮再也抑制不住,反手紧紧握住她的手,眼中激动与狂喜交织,几乎要落下泪来。他对着姜云舒和进忠,再次深深一揖:
“额娘,阿玛!永琮在此立誓,此生定护璟安周全,不让她受半分委屈!中宫唯她,绝无二心!”
姜云舒看着女儿眼中的坚定,又看看永琮那发自肺腑的誓言,心中百感交集。
她最终长长舒了一口气,与进忠交换了一个眼神,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无奈、不舍,以及……一丝释然。
他们能为孩子铺路,却无法代替她走人生的路。既然这是璟安自己的选择,而永琮又值得托付,那么,便随他们去吧。
儿孙自有儿孙福嘛。
—— ——
皇帝的动作很快,一道旨意下来,为进忠换了身份,恢复了本姓,蒋。
封安乐侯,是个无需上朝只领俸禄的闲职。
如此一来,未来的皇后便是安乐侯蒋进忠的嫡女。同时,永琮又请动了富察·傅恒,让璟安认其为义父,风风光光地入主中宫。
大婚那日,十里红妆,轰动京城。
姜云舒和进忠站在高处,望着那远去的凤辇,心中百感交集。不舍是必然的,但是孩子们的路,终究要由他们自己去走。
日子便这般一天天过去,如同门前流淌的溪水,平静而绵长。
宅院依旧热闹,甚至更添了几分喧闹。
又是一年春节将至,大雪初霁,院子里积了厚厚一层白。花厅里,地龙烧得暖融融的。
进忠正生无可恋地瘫在太师椅上。
他怀里抱着一个流着口水啃他玉佩的胖娃娃,左腿边趴着一个揪着他裤腿往上爬的小不点,右边还有一个稍大点的,正拿着毛笔在他的朝服上画王八。
三个孩子,都是永琮和璟安所出,他的亲孙子。
永琮此刻毫无帝王威仪,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殷勤地将带来的各色锦盒堆在进忠旁边的桌上,嘴里不住念叨:
“阿玛,您看,这是南海新贡的珍珠,给额娘……不是,给您把玩。这个新得的紫貂皮,给您做件大氅,还有这个,西洋来的八音盒,精巧得很……”
进忠眼皮都懒得抬,任由小外孙抓他的鼻子,有气无力地哼道:
“皇上这是要把库房都搬来堵臣的嘴?臣可消受不起。”
语气里的怨念几乎凝成实质,自从有了这三个小魔星,他想跟姜云舒安生待一会儿都难!每次来,都跟土匪进村似的,一带就仨!
永琮不敢吱声,只陪着笑,手下不停地给进忠斟茶递水,姿态放得极低。
院外,而与厅内的水深火热形成鲜明对比。
姜云舒裹着厚厚的狐裘,正拉着璟安和白蕊姬在雪地里堆雪人。璟安褪去了繁复的宫装,穿着家常袄裙,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额娘,这边再堆胖点!”
“师奶,鼻子用这个胡萝卜!”
街上人声鼎沸,年味十足。
意欢看着面前蹦蹦跳跳的四个小萝卜头……永瑆和璟宁家的老大老二,还有白蕊姬二胎生的那对双胞胎,只觉得额角青筋直跳。
“欢姨!我要那个糖画!”
“外婆外婆,你看那个风车!”
小家伙们叽叽喳喳,目标明确地冲向各个摊位。
意欢眉头蹙着,嘴上说着“吵死了”,手却干脆利落地掏出荷包,付钱付得毫不含糊。
进保跟在她身后,忙得团团转,像个操心的老母鸡。
怀里抱一个,手里还得牵一个,嘴里不住地念叨:
“慢点慢点,看着路!哎呦小祖宗,地上的东西不能吃!……不许用鞭炮炸狗盆!!把盆还给狗!”
厨房里,依旧是李玉的天下。
他系着围裙,额上冒着细汗,正奋力地挥舞着锅铲,空气中弥漫着诱人的饭菜香。
白蕊姬时不时探头喊一句:“李玉,我要吃那个糖醋的!”
李玉便好脾气地应着:“好,这就做。”
进忠这边终于把孩子们哄睡了,躺在榻上松了一口气。看着旁边乖乖睡觉的小子们,又瞥见窗外妻子与女儿开心的身影,
罢了罢了,儿孙绕膝,烟火人间,这般热闹,不正是他们曾经在深宫之中,最奢求的圆满么?
他笑着摇摇头,正想起身吃饭时,放在榻上的手却摸到了一丝暖意。
呵。
哪个小兔崽子尿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