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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林村老村长林国庆家的闺女出嫁,成了十里八乡的头等喜事。

天刚蒙蒙亮,林家大院便已人声鼎沸。

大红的喜字贴满了斑驳的院墙,几口临时支起的土灶烧得正旺,粗大的木柴在灶膛里噼啪作响,蒸腾的热气裹挟着草木灰的气息,在清冽的晨风里弥漫开。左邻右舍,布林村的熟面孔,甚至邻村沾亲带故的,都早早地聚拢过来帮忙,人人脸上都洋溢着一种质朴而隆重的喜气。

院子一角,早已按照姬子卿开出的单子,备齐了硬货:一头膘肥体壮、估摸得有三百斤的大黑猪,四蹄被草绳捆得结实,正不安地发出沉闷的哼唧声;两麻袋新碾的雪白大米,鼓鼓囊囊堆在墙根;水灵灵的大白菜码得整整齐齐;盛满清水的几个大木盆里,鲜活的河鱼和青虾正吐着细密的气泡。

最显眼的,是院子中央架起的那口巨大的铁锅,锅底下柴火烧得通红,锅里翻滚着浑浊滚烫的开水,咕嘟咕嘟冒着白汽。热气蒸腾,扭曲了周遭的景象,也预示着今日的重头戏即将开场。

“姬老板,您看这水行了吗?”林国庆搓着手,脸上是掩不住的紧张和期待,凑到姬子卿身边问。他特意换上了一身半新的蓝布褂子,袖口挽得老高。

姬子卿今日也穿了身便于活动的深色衣裤,袖口同样利落地挽起。他走到锅边,伸手试了试水汽的温度,又用一根长木棍搅了搅锅里的水花,点了点头:“火候正好,烫毛够了。”

话音刚落,几个精壮的、早就等在旁边的本村汉子便吆喝一声,围向了那头被捆着的大黑猪。领头的是村里有名的杀猪匠张老屠,满脸横肉,眼神却透着一种常年操持此道的精悍。他手里提着一把磨得雪亮、刃口闪着寒光的宽背杀猪刀。

那猪似乎预感到了末路,骤然爆发出凄厉刺耳的嚎叫,四蹄疯狂地蹬踹挣扎,巨大的力量竟将按着它前腿的两个汉子带得一个趔趄!草绳勒进皮肉,留下深深的红痕,肥硕的身躯剧烈地扭动,掀起一片尘土。

“快!按住!别让它跑了!”张老屠大吼一声,额角青筋都迸了出来。

场面瞬间有些混乱。姬子卿见状,没有丝毫犹豫,一个箭步上前。他虽身形颀长,不如那些常年干农活的汉子粗壮,但动作却快如闪电,透着一种沉静的爆发力。他精准地避开猪疯狂蹬踹的后蹄,俯身,双臂如同铁钳般,猛地压住了那黑猪拼命挣扎、力道最大的后腰位置!

一股巨大而狂暴的力量瞬间通过猪身传递到姬子卿的手臂上。那猪的挣扎带着濒死的绝望,每一寸肌肉都在疯狂地绷紧、扭动,试图掀翻身上所有的压制。姬子卿只觉双臂承受着千钧重压,脚下的泥土都被蹬出浅坑。他眼神沉凝,深吸一口气,腰腹核心瞬间绷紧如弓弦,全身的力量透过双膝牢牢钉在地上,死死地向下、向内压制!手臂上青筋毕露,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与那滑腻、滚烫、剧烈起伏的猪皮较着劲。

他的加入如同定海神针。张老屠瞅准这千钧一发的时机,眼中凶光一闪,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只见他左手闪电般探出,一把死死扣住猪的下颚骨,力道之大,竟让那刺耳的嚎叫都瞬间变了调,成了漏风般的嗬嗬声!同时,他右臂肌肉贲张,手中那柄雪亮的长刀,带着一股决绝的狠戾,精准无比地顺着猪脖颈下方柔软凹陷处,斜斜向上、深深刺入!

噗嗤——!

一声沉闷又令人心悸的利刃破开皮肉、切断血管筋络的声响传来。温热的、带着浓烈腥气的鲜血如同失控的喷泉,瞬间飙射而出!张老屠早有准备,一个硕大的、边缘被磨得光滑的粗陶大盆早已被另一个汉子眼疾手快地推到了刀口下方。

哗啦啦——!

殷红粘稠的猪血如同瀑布般激射入盆中,发出响亮的声音,热气腾腾地溅起细密的血沫子。那猪的四肢猛地僵直,痉挛般剧烈地抽搐了几下,喉咙里发出最后几声意义不明的咕噜声,随后,那股狂暴的生命力如同退潮般迅速消逝,庞大的身躯终于彻底瘫软下来,只剩下无意识的神经性抽动。

按住猪身的几个汉子,包括姬子卿,都松了口气,纷纷卸了力道。姬子卿直起身,额角已沁出一层薄汗,深色的衣袖上不可避免地沾染了几点飞溅的血渍。他面色依旧平静,只是呼吸略有些急促,默默退开一步,将场地让给张老屠他们。

“好家伙!姬老板这手劲!看不出来啊!”张老屠抹了把溅到脸上的血点子,对着姬子卿竖起大拇指,咧嘴一笑,露出被旱烟熏黄的牙齿,“要不是您这一下压得稳当,这畜生差点就挣开了!真悬!”

姬子卿只是微微颔首,没有多言,目光转向那口翻滚着沸水的大锅。

接下来的工序便娴熟而迅速。几个汉子合力将断了气的肥猪抬起,噗通一声,整个儿投入那口巨大的滚水锅中。热水瞬间淹没了猪身,白色的水汽猛地腾起老高,带着猪毛被烫熟的特有焦糊气味。张老屠抄起一把边缘磨得锋利的铁刮板,开始利落地在猪身上刮蹭。滚烫的热水烫软了毛囊,铁刮板所过之处,粗硬的黑毛纷纷脱落,露出底下粉白色的猪皮。几个帮忙的妇人也围上来,拿着更小的刮刀处理着腿弯、耳根等细处。

刮净毛、冲洗干净的肥猪被重新抬上宽大的门板,开膛破肚。张老屠手中的刀如同有了生命,精准地划开皮肉,分离骨节。滚烫的内脏被小心翼翼地取出,心、肝、肺、大小肠……分门别类地落入早已准备好的清水盆中。浓郁的、混合着血腥和生肉气息的味道弥漫开来。

姬子卿一直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观察着每一个细节,偶尔在需要搭把手时递个工具。当整头猪被分解成规整的大块肉、排骨、蹄髈、板油等部位时,他才真正走上前。

“林叔,”他指着那堆还冒着热气的肉,“肋排和五花肉留出最好的部分,做扣肉和红烧。前腿肉嫩,做狮子头。猪头、猪蹄、下水(内脏)收拾干净,晚些做卤味和杀猪菜。板油先熬出来。”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原本还有些嘈杂的院子,因他开口而安静了几分,帮忙的村民都下意识地听从他的安排。仿佛他才是这场盛宴真正的主帅。

他不再理会旁人,径直走到已经清理干净、被水冲洗得发亮的巨大案板前。那里,已经整齐摆放着他带来的几把形状各异的刀——细长的片刀、宽厚的砍刀、小巧的剔骨刀,每一把都磨得寒光四射,刀柄被摩挲得油亮。

他拿起那把最趁手的片刀,掂了掂分量。冰凉的刀柄入手,一种奇异的掌控感油然而生。他左手按住一块肥瘦相间、纹理清晰的猪后臀尖肉,右手刀光一闪!

唰——!

刀锋如同切入凝脂,没有丝毫阻滞。一片薄如蝉翼、近乎透明的肉片便已轻巧地落在案板上。那肉片薄得能透光,边缘整齐光滑,肥肉部分如同上好的羊脂玉,瘦肉部分色泽鲜嫩,完美的纹理清晰可见。

紧接着,刀光连绵不绝,快得几乎看不清动作!唰!唰!唰!一片片大小、厚薄完全一致的肉片如同被精密的机器切出,整齐地码放在旁边洗净的大青瓷盘中。那刀与案板接触,只发出极其轻微而富有韵律的笃笃声,如同最优雅的打击乐。

围观的村民都看呆了。老屠户张老屠更是瞪大了眼睛,他杀了一辈子猪,自认刀工了得,可看到姬子卿这手,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游刃有余”!这哪里是切肉,分明是在案板上作画!

“我的个老天爷……”林国庆端着刚接好的一盆猪血,站在旁边,看得忘了挪步,喃喃自语,“这……这刀工……神了!”

姬子卿却置若罔闻。他的心神已经完全沉浸在与食材的对话中。手腕轻转,刀锋偏斜,一块带着软骨的肋排被分解成大小均匀的寸段;刀背轻拍,一块肥厚的猪皮被处理得干净平整;剔骨刀在关节缝隙间灵巧游走,骨肉瞬间分离,骨头上不沾一丝肉星儿……

晨光越过院墙,落在他专注的侧脸上,落在他翻飞的刀光上。案板上,猪头被巧妙分解,猪蹄被刮洗得白白净净,肥肠被翻洗得毫无异味,雪白的板油被切成小块投入热锅开始滋滋作响熬炼……原本还带着野蛮和血腥气息的屠宰场,在这个清冷男人的刀下,正迅速转化为一场秩序井然、充满艺术感的食材盛宴前奏。浓烈的肉香、油香,混合着柴火的烟火气,渐渐取代了之前的腥臊,在喜气洋洋的上林村上空弥漫开来。

姬子卿将最后一块处理好的肉码放整齐,放下手中的刀,对旁边看得目瞪口呆、负责打下手的林国庆侄子平静道:“生火,大锅烧热。三斤半肥瘦,先炼油渣。”声音不高,却如同开宴的号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