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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姬昌被羁留朝歌,西岐的天,便悄然变了颜色。

世子伯邑考,昔日那个温润如玉、孝悌闻名的公子,在妲己被强行召入宫后,性情亦是大变,之时那是掌权的西伯侯还是姬昌,伯邑考也只能把野心深深的埋在心里。

有时候老实人变坏也只是一念之间的事,而且姬昌即使发现了,也只会觉得伯邑考成长了,而不会过于苛责。

让姬昌始料不及的是,自己被羁留朝歌,于是情况也超出了姬昌的预料。

伯邑考独揽大权数月后,心态与当时尴尬的处境发生了微妙变化。

伯邑考端坐于姬昌曾经的位置上,感受着权力带来的生杀予夺,群臣的奉承,府库的充盈,军权的在握,无不滋养着他的野心。

渐渐将远在朝歌受苦的姬昌忘记了,后来更得到消息,当初妲己回进宫正是自己的父亲西伯侯姬昌的谋划,对姬昌的恨意就更深了几分。

彻底的把姬昌忘记在角落里了,而且伯邑考觉得,要是姬昌能老死在朝歌就更好了。

自己就能名正言顺的继承西伯侯的爵位。

而且伯邑考渐渐的开始觉得,姬昌那般隐忍,太过迂腐;

西岐的强大,何须再对殷商虚与委蛇?

一种“西岐当兴,天命在我”的狂妄念头,如野草般在其心中疯长。

而次子姬发,素来雄才大略,英武果决,也颇有野心,在军中和年轻贵族中威望甚高。

他对伯邑考日渐显露的骄横和短视深感不满,更忧心其眼高手低会将西岐拖入万劫不复之地。

姬发暗中联络对伯邑考不满的文臣武将,积蓄力量,等待时机。

西岐的朝堂,由此暗流汹涌。

一日,军政议事。伯邑考力主增加赋税,扩充军备,言辞激烈:“殷商无道,帝辛暴虐!无故羁留吾父候在朝歌,我西岐兵精粮足,正当厉兵秣马,以待天时!杀进造个救出父候,方是正道!”

姬发当即出列反对,神色沉稳:“兄长此言差矣!父亲尚在朝歌为质,我等便大张旗鼓扩军,岂非置父亲于死地?况国库虽丰,亦需体恤民力,骤加赋税,恐失民心!”

而且姬发知道如果父亲一旦去世,伯邑考为嫡长子,那自己将再无继承西伯侯爵位的机会。

所以父亲不能有事,那自己就还有机会。

伯邑考冷笑一声,语气中不由的带着讥讽之意:“二弟何时变得如此妇人之仁?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父亲?哼,他若知西岐在我手中强盛,欣慰还来不及!”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如此公开非议父亲,实属大逆不道!

老臣散宜生痛心疾首:“世子!慎言啊!侯爷乃我等根基,岂可妄议!”

伯邑考拂袖怒道:“散大夫!你是在教训本世子吗?我看你是年老昏聩了!”

竟当场剥夺了散宜生参议军政之权!

姬发怒目而视,却强忍下来,他知道,此刻翻脸,时机未到。

此后,伯邑考愈发专横。

他提拔阿谀奉承之辈,排挤姬发一系的将领文臣。

甚至将姬发麾下精锐部队,以加强王畿防卫为名,调离关键防区,安插自己的亲信。

姬发隐忍不发,却暗中动作频频。

他借狩猎之名,与心腹将领密会于岐山深处;

借赈灾之机,将粮草秘密转移至隐秘据点;

更派出死士,潜入朝歌,试图与父亲姬昌取得联系。

密探带回的消息证实,父亲在朝歌处境日益艰难,而兄长却仍在醉心权斗。

“父亲……您若看到西岐今日景象,该何等心痛。”姬发握紧竹简,低声自语:“但请您放心,发儿……绝不会让西岐基业,毁于内斗之手。必要之时……”

他眼中寒光一闪,未尽之言,已蕴含雷霆万钧之势。

……

朝歌城内,姬昌暂居羑里。

七载春秋倏忽而过,姬昌独坐于幽静小院中,望着一株枯而复荣的老梅,眉宇间刻满了深深的忧虑,眼神中不由的出现了一丝焦躁。

“七年了……”他摩挲着袖中暗藏的三枚古铜钱,心中默数。

自龙德殿问罪被羁留于此,已整整七载寒暑。

昔日卦象所示的一线生机,如今渺茫如烟。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毕生钻研的易理八卦,是否在绝对的王权面前,终究只是一场虚妄?

那“戊午岁中甲子更替”的推演,莫非真是自己……妄言招祸?

这种对自身信念的动摇,比肉体的囚禁更让他痛苦。

姬昌强压下心头不安,唤来这些年间,凭借往日恩惠与重金暗中结交的一名能出入馆驿传递消息的驿丞小吏。

“西岐……近来可有消息传来?”姬昌声音低沉,带着莫名的紧张,这是姬昌任西伯侯以来已经很久没有的情绪了。

那小吏左右环顾,压低声音,面露难色:“侯爷,小人……小人听闻,西岐近来……不甚太平。世子与二公子…似有……似有龃龉,军政事务,多有争执……小人位卑,只知这些皮毛……”

虽言辞闪烁,但“龃龉”、“争执”等字眼,姬昌以及明悟,伯邑考和姬昌二人,无意于营救自己出朝歌,而沉浸于争权!

姬昌的脸色忍不住白了又白!

姬昌这些年最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详细道来!究竟如何?”姬昌一把抓住小吏手腕,力道之大,让那小吏痛呼出声。

小吏吃痛,不敢再隐瞒,将自己听到的关于伯邑考独断专行、排挤老臣,与姬发势力渐长、暗中对抗的种种传闻,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姬昌听罢,有些颓然,无力的松开抓住小吏双手,踉跄后退数步,跌坐在石凳上。

胸口剧烈起伏,一股血色涌上喉头,又被他强行咽下!

不是卦象不准!

竟然是……是家中逆子,早已将他这老父抛诸脑后,只顾着争权夺利了!

“逆子……逆子啊!”

姬昌心中嘶吼,老泪纵横!

他在这朝歌忍辱负重,每日如履薄冰,只盼西岐稳固,盼着儿子们能设法周旋,救他脱困。

谁知等来的,竟是兄弟阋墙、内斗不休的消息!

这让他七年的忍耐,成了天大的笑话!

悲愤过后,一股强烈的求生欲涌上心头,他姬昌还年轻,不想在这朝歌孤独终老。

而且西岐不能乱!

那是他毕生心血,他必须回去!

冷静下来,姬昌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姬昌虽然不知伯邑考因何性情大变,如若直接训斥或要求姬发主导营救,必适得其反。

现在唯有以情动之,以利诱之,先稳住伯邑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