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两辆金顶马车自宣武侯府出发。
“少夫人,要不还是不去了吧?”
小婵望着面无神色的沈安离,忧心忡忡,不知为何,院中那片即将绽放的花丛,昨日被人全砍了。
今日早晨少夫人看见时还惊讶呢,谁家园丁修剪花丛下手这么狠,剪秃了,不过她想既然是侯府下人做的,一定有其道理,毕竟是侯府的人嘛,管着这么大的宅院,更有心得。
何况剪得好,那片刺蘼,留着晦气!
小婵没敢说实话,怕吓着少夫人,听卫宣说是公子大发脾气砍的,不对,是发疯。
早就听闻公子手段狠辣,自来到侯府她却一次未见,以为只是外人对侯府的敬畏之言。
但卫宣说公子昨夜双眼血红,挥舞着剑横冲直撞地乱砍,活像个疯子,让他想起来公子一刀斩杀数人的场景。
小婵听得浑身发颤,这次砍花,下次该不会就要砍少夫人了吧?她觉得不能掉以轻心。
何况听闻今日陈紫嫣也会出现,她要嫁入侯府的消息,已传遍长安,她不知要多嚣张,少夫人又要承受多少风言风语?
“无妨。”
沈安离神色冷淡,她已打定主意,不将女主放在心上的人,不配做男主。
一辆四乘马车内,男子半倚车厢敛着眸子,周身阴冷气息令人压抑沉闷。
青衣男子叹息一声道:“你与弟妹怎么了?”
他轻抬眼皮:“没什么。”
此事与兄长无关,东方煊不会意气用事迁怒到他身上,他既避嫌出长安,自是不想与沈安离有瓜葛。
东方译无奈地摇了摇头:“兄长即将离开长安,整个侯府便托付给你了。”
“照顾好爹娘,你嫂嫂,还有......弟妹。”
东方煊冷言:“这是我应做的,兄长不必多言。”
这孩子总是与家人不亲近,性子冷,又叛逆,他总是忍不住多叮嘱教导几句,却总是惹得他不耐烦,说到底还是意气少年。
东方译叹了口气,按了按他的肩膀道:“那便好,近日见你沉稳懂事许多,没让兄长失望。”
又是一副长辈的做派,东方煊内心不屑轻笑了下,没接话茬。
杨府外,宾客云集,欢声笑语。
虽陈清朗没揪着圣上不放,东方雪却也知晓她作为皇后,有责任督促圣上雨露均沾。
何况她嫁与祁玏几年未有身孕,属实愧对皇家,她以身子不适为由,推脱了圣上几日,听说去了杨贵人那里。
东方雪心头烦闷,此前觉得他腻歪,如今床铺空了,又不适应。
只是......她总觉得祁玏似乎变了,以前的他明明木木讷讷的,虽不会哄人,至少真诚。
如今的圣上,口中说着舍不得她,却在旁的女子怀中夜夜笙歌。
见她情绪不高,宫女宽慰道:“圣上待娘娘是真好,只在娘娘面前自称夫君,杨贵人再怎么也比不过娘娘盛宠。”
东方雪嘴角淡笑了下,他是九五之尊,注定无法与她夜夜厮守,且她也放不下身段,千娇百媚地去争宠,讨他欢心。
思及此,她苦笑自嘲,人各有命,难怪杨贵人能得宠。
杨贵人是当今大理寺卿杨直之女,家世显赫,又生得貌美如花,圣上连着去了几日,此事已人尽皆知。
杨家得了盛宠,如日中天,若杨贵人再生下一子半女的,怕是要压过侯府的风头,长安都是人精,一群人上赶着来做客道贺。
两辆金顶马车前后驶来,杨直一眼认出是宣武侯府,连忙笑着迎了上去:“两位侯府公子来了。”
此次东方译出长安,是圣上交给他的任务,本以为他夫人正怀着孕,想要劝成得费不少口舌。
谁知他刚开口问东方译推荐何人,他便自荐了,着实让他惊诧了一瞬,同时也惊喜不少,圣上直夸他办事得力。
想到这里,杨直脸上的笑意更真挚了几分:“快快快,里面请~”
杨直人如其名,长得高挑清瘦,虽已四十有余,仍旧相貌堂堂,可见年轻时也是英俊不凡的。
踩着马凳下车,沈安离扫了眼前方那辆马车,一双墨色的眸子正盯着她,她连忙转头避开了视线。
东方煊收回目光,神色冷冷地向府内走去。
见弟弟如此不懂事,东方译只好赔笑道:“煊儿性子就这样,杨叔叔莫怪。”
“译儿多虑了,”杨直摆了摆手,意有所指地笑了笑:“快进去吧,许多贵客都等着你呢。”
杨直内心嘀咕,东方煊在圣上面前都能甩脸色,谁敢跟他计较。
更何况他向来不喜欢这种场合,今日竟然给杨府脸面,杨直摇了摇头,稀奇。
抬头见一蓝衣女子在丫鬟的搀扶下走来,杨直目光在她精致漂亮的脸上流连了片刻。
和蔼道:“这位便是侯府少夫人,沈老太师嫡孙女沈安离吧?”
沈安离敛衽行礼:“杨叔叔。”
杨直与沈自敬曾是同僚,沈安离幼时见过他几次,关系还算亲厚,二人还曾开玩笑说要沈安离做他们家儿媳。
沈自敬死后,再无人提及此事,杨直长子杨文厚娶了姜家嫡女,没想到沈安离竟能嫁入侯府。
“哎,叔叔还怕离儿不记得叔叔了呢。”杨直满脸挂着和善慈祥的笑:“长大了,出落的愈发灵气了。”
杨夫人走来笑道:“与你娘真像啊,和晚照年轻时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
寒暄一番后,人已到齐,众人在院落入席,大祁国民风开放,且杨直举办此宴另有目的,因此男女宾同席。
乱穿衣的季节,院子里穿什么的都有。
男子多着夏季薄衫,胖一些的甚至敞开了些衣领,女子以春衫为主,有些身子弱的,还披着厚厚的披风。
今日是大场面,沈安离身着繁复得体的春衫。
棠梨色蚕丝上襦,缃叶黄罗裙,外罩杏色薄袄,走起路来,红宝石步摇稳稳当当,端的是明媚大气,端庄沉稳。
作为侯府少夫人,沈安离坐在十分靠前的位置,仅次于英武侯夫人,二人相谈甚欢。
英武侯夫人对她赞不绝口:“听说你已为煊儿纳了陈家姑娘,可真是知书达理,贤良淑德。”
若启行能娶到如此清流门第,又贤惠的女子,还能包容他儿子那花心的德行,简直是张家祖坟冒青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