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读趣网!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读趣网 > 历史军事 > 杨府群英记 > 第169章 杀身成仁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银安殿中,香烟未散,灯火犹明。圣旨一落地,空气仿佛凝结成冰。王强声音刚落,语尾还带着一丝假仁假义的缓慢,殿中却早已杀气四溢。

董齐与宋亮两名旗牌官几乎同时拔刀,铁鞘铮然落地,刀锋寒光直指王强:“钦差也不能胡来!银安殿岂是你行刑的所在!”

王强身旁的狄玉尧目光一凛,兵刃出鞘,寒芒四射,挡在恩师身前,一言不发。几人怒目相向,杀机弥漫。

柴勋猛地站起,沉声斥道:“慢着!”

他迈步走下玉阶,袍角微扬,眼中寒光逼人:“王司马,你说杨景谋反,可有亲眼目击之人?孤王每日亲阅军政,杨景就在我眼皮底下,他谋何反?你人未至云南,凭什么口舌,判他死罪?”

王强拱手,轻描淡写:“千岁明鉴,为臣不敢妄言,句句皆为圣命所载。臣不过是奉命而来,按旨行事。”

柴勋脸色更冷,心中冷笑:你在京听圣上的,那是天子脚下;可在云南,是孤的天下!你王强再大,也别想在我王府撒野!

他转头看向杨景,声音低缓而沉稳:“杨景,说你谋逆,你屈也不屈?”

杨景俯身抱拳,声音沙哑却坚定:“千岁,我情屈,命不屈。”

柴勋一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杨景直起身,目光沉着:“岳胜、孟良、焦赞三人确实造反,他们是我兄弟。兄弟犯法,我怎可能不被牵连?哪怕我不主使、不参与,皇恩浩荡、律法森严,我若硬说自己无辜,岂非推诿卸责?这不是我杨景的做人之道。”

柴勋眼神一沉,语气一顿:“谁犯法谁担,你不必替人背罪。”

这句话他是明说,也是在暗示:你只要喊冤,我柴家也好有借口拦下钦差,不惜杀出这殿中一战。但杨景心知肚明。他不能拖柴家下水,更不能让郡主、老娘为自己受牵连。他想起母亲独居京中,柴郡主在异乡为妻,他不禁苦笑。

王强虽是敌,但曾是磕头结义之兄,头曾磕在地上。他今日虽假情假意,却不至当场加害。况且……若我执意抗命,老娘在京,就成了软肋;若我一死,反倒能保全母妻……

他俯首,语气平静得近乎柔和:“千岁,君叫臣死,臣不敢不死。我愿伏法,以死明志。”

柴勋一听,怒火直冲脑门,重重一掌拍在龙案上,声震殿宇:“糊涂人!你死事小,可郡主还在云南,她日后若追问孤王,为何眼睁睁看你赴死,我如何交代?若她将来回京,在八王面前告上一状,孤王岂非难辞其咎?”

他强压怒气,转头看向王强:“钦差!我王府尚有亲属在侧,岂可让夫妻生离死别?此事虽为圣命,但人伦情理不可灭。且缓刑半日,明日五更三点,行刑不迟。”

王强眼珠一转,沉吟片刻,心道:柴郡主若一哭二闹三上吊,到时候八王插手,反成祸患。不如顺水推舟,借她之口稳住局面,届时斩了杨景,名正言顺。

他一拱手,面带“为国为民”的假面:“千岁所言有理,那就依王命,明日正寅再行正法。”

柴勋随即点头,转头吩咐:“送王大人赴金亭驿馆休息。”

王强领命离殿,狄玉尧护在身旁,一路警觉地环视左右。他虽阴险,却不傻银安殿这一遭他看得清楚:小梁王若真要保杨景,今日便可翻脸。他敢来,不是无依仗。龙虎双状元之身,加上狄玉尧贴身守护,他赌的正是杨景不会反,柴勋不会动,老母在京、御妹在旁,是杨景身上最大的软肋。

王强走后,殿内重归寂静,杀气却尚未散尽。

夜幕沉沉,杨景回到府中,卸下枷锁、脱下罪衣,换上一身素白缎箭袖袍。他神情淡然,步履平静,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柴郡主闻声而出,急步迎上来:“郡马!王强来此所为何事?”

杨景嘴角扬起一抹勉强的微笑,眼中却藏着不动声色的悲意:“没事,王强奉命而来,王兄命我暂时在府中听令。东京朝廷,拘礼多端罢了。”

他不忍让郡主担忧,故意轻描淡写掩去实情。他望着妻子熟悉的面容,忽觉心头阵阵发酸今夜,或许便是诀别前的最后一餐。

“郡主,备些酒菜。咱们好久没好好坐下来吃顿饭了。”他语气温和,却饱含深意。

郡主未察觉异常,点头微笑,自去吩咐厨房备席。

夜至定更,庭中月色如水,轻风拂过修竹,细枝摇曳成一片斑驳光影。

夫妻二人对坐灯下,杯盏之间,话语温淡,情意绵长。忽然,外头一阵急促脚步声传来,任堂惠风风火火闯入:“六哥!六嫂!我来了!”

杨景见他,心中一暖:“贤弟,来得正好,坐下喝两杯。”

任炳毫不拘礼,撩袍坐下,端起酒杯:“六哥哥,当年您在京都救我一命,此恩未报。今夜我敬你一杯酒,表我兄弟心意。”

杨景点头,心中感动。能在最后一夜,见到故人兄弟,虽死也无憾。

交杯换盏间,月色已悄悄爬上屋脊,酒意渐浓。杨景几次欲言又止,想要与郡主道别,却又难以启齿。任炳似乎不觉,一边吃喝一边东拉西扯,兴致高涨,竟无半点离意。

时间悄然流逝,杨景望着水中月影,心中渐渐焦急。他想开口送客,却又不忍扫了这片兄弟情义。郡主已困倦难支,起身告退,轻声道:“贤弟慢慢饮,我先去歇息。”

任炳举杯:“好呀,六嫂子,我和六哥还有许多话要说呢。”

夜已深沉,寒星零落,昭通府的街道早已寂静。风从巷口吹来,卷动檐下灯笼,昏黄的烛火像是将熄未熄的人命,瑟瑟抖动着。

郡主走后,杨景心绪不宁。他站在院中,默默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良久没有动弹。终于转身入内,走到客厅,只见任炳还醉坐在灯下,手中的酒壶已见底,面上却浮着红光。

杨景拱手微笑,勉强镇定:“兄弟,我也不再奉陪了。你喝得不少,还是早点回去,免得弟妹惦记。”

任炳笑着起身,声音里有些醉意:“这是赶我走呢?好好好,我这就走。”

杨景亲自将他送至大门口,道:“任贤弟,天晚路远,慢些走,路上当心。”

任炳握住杨景的手,掌心滚烫:“六哥,天太黑了,我家离这还有好几里地。我……不想一个人走,你送送我吧。”

杨景怔住。他原本还想着要去向郡主辞别,一时间有些为难。可任炳握得极紧,目光满是诚恳,带着几分醉中人的执拗。

“咱俩交情这样深,就不能送送我?”

杨景苦笑:“罢了,今夜无眠,陪你走这一程。”

寒风刮面,两人并肩走在夜色中。沿街店铺早已闭户,只剩远处犬吠偶然传来。城门未闭,夜巡兵士望见杨景也不敢多问。就这样,一路行出城外,到了五里外任家庄。

任炳站在自家门口,回头一笑:“六哥,送我到家了,进屋坐坐?”

杨景摇头:“弟妹睡了,不便打扰。”

“那好,既然您不进屋,我再送您回去。”

杨景愣住:“我送你、你又送我,天都快亮了。你这是耍我呢?”

任炳嘿嘿一笑:“我不是不放心您一个人走嘛。您是我兄,我多想和您再呆一会儿。”

杨景只好转身,又由他相送。二人再回昭通,已近四更天。

刚到杨府门口,任炳又道:“六哥,我问您一句话。”

“你说。”

“咱俩到底是真朋友,还是假朋友?”

“你怎说这话?”

“要不是两脑袋,咱就是一个人。”任炳说着,突然收敛笑容,直视着他的眼睛,“那你为什么有事不告诉我?”

杨景一惊,心头顿沉:“你……你知道了?”

“董齐、宋亮都告诉我了。”任炳眼中闪着水光,声音哑了,“您五更三点要赴死,王强监斩。六哥,您怎么不告诉我?”

杨景沉默了许久,才低声道:“报喜不报忧,怕你替我担心。”

任炳咬牙:“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告诉郡主一声,天亮我就伏法。”

任炳猛地上前一步:“不成!六哥,您是朝中肱股之臣,是三关大帅,是北疆屏障!您若一死,谁去抵挡北辽?三关失守,万里江山危在旦夕!您不能死,绝不能死!”

“兄弟……”杨景声音低沉,“人犯国法,性命不由己。这些话,万岁都不听,我们又何必多言?”

“万岁一时糊涂,听信奸臣之言。”任炳近乎激动,“可您得留下,天理终有还清之日。我已经想好了,有一计可救哥哥性命!”

“什么计?”

任炳深吸口气:“您我容貌相似,明日我代您受死。”

这一句,如惊雷劈顶。杨景脸色大变,退后半步:“胡说!世间哪有替死之理?”

“有!”任炳眼神灼热,“古有羊角哀、左伯桃,舍命全交。我今日也要如此,为兄赴死。我这一生本无大志,如今得以成全忠义美名,死后追封,千古流芳,也值了!”

杨景拦住他,几欲落泪:“你只顾着替我成名,将来我却背千古骂名贪生怕死,叫朋友替死,我还算人吗?”

“不是为您纳福,是留您养精蓄锐,将来退敌救国!”任炳目光坚定,“宋辽未安,天下未定,您死不得!”

杨景厉声道:“你还有娇妻幼子,怎能叫他们守寡?”

“您也有老母在堂,怎舍得她白发送黑发?”任炳忽然拔出佩剑,“六哥!你若不答应,我就死在你面前。明日你也死,咱兄弟一同下黄泉!谁也别活了!”

剑寒如霜,架在他脖子上。杨景心如乱麻,目眦欲裂,喉头哽咽,却一句话说不出来。

任炳站在他面前,双目通红,迟迟不愿离去。

“贤弟,你的心意我领了。”杨景苦涩一笑,伸手拍了拍任炳的肩膀,语气低沉却坚定,“但我怎能忍心让你替我去死?你我八拜结交,如今我有此大难,岂能让你代我赴死?我死,或许是对这世道的一种了断,但若你死了,那才是我一生的罪孽。”

任炳嘴角动了动,似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头。他低下头,沉默片刻后,忽然笑了一下,眼神中多了一分狡黠:“好吧,六哥既不愿,我也不强求。你我兄弟一场,明日一别,阴阳永隔。念及旧情,我只求一样东西,留作念想。”

“但说无妨。”杨景毫不犹豫,“别说一样,就是百八十样,我也舍得。”

“我要你的这件袍子。”任炳缓缓抬头,眼神凝重,“当年,是我亲手为你缝的。如今你将赴死,我想留着它,见物如见人。”

杨景低头望了望身上的旧征袍,早已洗得泛白,肩头却仍旧绣着一个细细的“景”字,那是郡主亲手所绣。指尖轻抚,仿佛还能感受到她针线间缱绻的温柔。他没有多想,便脱下袍子递了过去:“拿去吧。”

任炳也将自己的衣物换下,亲手给杨景披上,转身之际,月色下,他的背影陡然变得高大起来。

“六哥,天不早了,我先走一步。你还有什么交代的么?”任炳话音哽咽。

“若我死后,烦你替我备口薄棺,将尸首收殓。还有……护送你嫂嫂,回京,归葬我家乡老塚。她柔弱女子,不能在这边陲独自活命。”杨景说着,声音微微发颤,“如此,我九泉之下,亦能含笑。”

任炳重重点头,没再多言,快步离去。他怕自己一转身泪就落下,再不忍回头。

望着那渐远的背影,杨景久久站在门口,直到再也看不见,才转身回屋。脚步走到中堂,却又一顿,眼神一黯,望向那扇熟悉的房门,心中像压着千斤重石。

他轻轻推门进去,屋内没有点灯,只能借着微弱天光,看见郡主和衣而卧,眉头紧锁。她睡得不安稳,像是预感到了什么。

门响之声惊醒了她。郡主倚着床坐起,声音还带着迷糊与关切:“将军,天快亮了,你为何还不歇息?”

杨景站在门口,身形如山,却像忽然失去了所有的力量。他望着爱妻的脸庞,喉咙滚动半晌,才艰难吐出一口气:“我……是来辞行的。”

郡主一怔,仿佛未听清:“什么?”

“天一亮,我便要去赴刑场。”杨景的声音平静得像秋夜的湖水,但其中裹着令人心碎的哀伤。

郡主脸色瞬间煞白,整个人跌坐在榻上:“将军,您胡说些什么!这……怎么会这样?”

杨景没有回避,他缓缓将岳胜造反、孟良杀官、焦赞越狱之事一一叙来,语气平静,却像一把刀一寸寸扎入郡主心中。

“如今,圣上震怒,小人乘机进谗,将这些罪名尽数扣在我身上。”他说着,看着郡主的眼睛,“我,难辞其咎。”

“这不公平!”郡主几乎失声痛哭,“你在云南为国尽忠,从未离职半步,这些人行事与你何干?”

“我知道。”杨景点头,眼神却是一片释然,“可我杨家世代忠良,我不能让杨家因我一人,而留下苟且偷生、推诿卸责之名。我若推脱,谁又来承这个罪?况且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

郡主扑倒在他怀中,泪如雨下,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襟:“不!我不要你死!我要回京,我要去找皇兄,我亲自去求情,我说清楚一切……”

“你不能去!”杨景陡然厉声打断她,随即抱住她,声音颤抖,“你若去告知柴王,以他那性子,定然反目成仇,甚至拔剑杀钦差……到时你我家门,恐将满门抄斩,血流成河。”

他看着郡主的双眸,语气悲恸又柔和:“郡主,你若真念我,就不要为我复仇。保住杨门的声名,护住你皇兄的社稷,让这乱世不因我而起波澜……如此,我虽死,心安。”

柴郡主听得杨景这番诀别之言,悲从中来,眼泪如断线珠子一般滑落:“我怎忍心亲眼看你赴死?你若去京,我便先一步赶去求八王兄开恩!哪怕跪穿宫门、求他救你一命!”

杨景摇头叹息:“贤妻,你我此生情深义重,然圣旨如山,明言要将我就地正法,你如何能入京救我?况且……你出身南清宫,自幼父母双亡,寄人篱下。虽有八王照拂,却终究是异姓之人。你能与我结为连理,是我三生修来之福,本指望夫唱妇随,白头偕老。怎料世途无常,一道圣旨便棒打鸳鸯。若我今日一走,你却独自留在人世,我魂魄也难安息。”

说到动情处,杨景语声微颤,眼圈泛红。他强忍心中悲恸,继续劝慰:“贤妻,你不可随我赴死。家中还有老母风烛残年,我若走了,她必哀痛成疾。宗保、宗勉年幼未立,还需你教养成人、继承香火。你活着,杨家才有后人,你若随我,便是真正的断了根基。”

柴郡主哭得昏天黑地,扑上前死死抱住丈夫的手臂:“你要我如何忍心看你走上死路?!你走,我就跟!”

杨景知道,若不狠下心肠,妻子必定缠随不休。他眼神一黯,咬牙将郡主一把推开。

“砰!”柴郡主一个踉跄,重重跌倒在地,头磕在床脚,晕了过去。

“郡主!”杨景惊得如雷轰顶,急忙上前将她抱起,放到榻上,见她脸色惨白,泪痕未干。杨景胸口如刀割,泪水终于夺眶而出:“郡主,恕我薄情,非是不爱你,实是我命休矣,再无退路。若我不去,必连累你我全家。你……一定要活下去啊。”

他将锦被轻轻掖好,眼神流连,再不舍也终要告别。他深吸口气,强行压下满腔悲痛,转身大步离去。

刚一踏出屋门,杨景低头一看,才惊觉自己未穿战袍。他返身入屋,匆忙抓起白袍往身上一裹,低头一瞧,袍上赫然绣着“炳”字,顿时心中一震。

“这是……任贤弟的袍子!”

念头电转而过,心中腾地冒出一股不祥预感。他猛地想起,昨夜任炳言辞恳切,欲代他赴死,被自己严词拒绝,莫非他未死心,竟擅自前去领刑?!

“不好!”杨景心头一紧,顾不得多想,飞身而起,朝银安殿奔去。

晨曦已起,街巷间渐有行人,金亭驿馆前却围满了百姓。人声嘈杂,低声议论不断:“唉,真是可惜。”“好人难长命啊!”“杨郡马死得惨……”

杨景听到“杨郡马”三字,犹如五雷轰顶。他拨开人群,跨进驿馆门前,眼前景象令他心神俱裂

门前立着王强,一脸复杂神色。血泊之中,任炳静静倒在地上,头颅已断,正是那件白底“景”字战袍裹身,身旁两名刀斧手正擦拭着刀上的血迹。

“任炳!”杨景胸口如遭重锤,身形一晃,险些跪倒。

任炳得知圣旨欲斩杨景,心如烈焰炙烧。他满腔悲愤,回想当初杨景数次救命、倾授枪法,兄弟情深,胜似骨肉。今日杨景命悬一线,自己怎能坐视不理?

昨日他强行请求代死,杨景斩钉截铁回绝。可一夜未眠后,他心意已决。趁天未亮,他换上“景”字战袍,独自来到王强驿馆投案:“草民杨景,听闻奉旨就地正法,特来自首,请大人赐死。”

王强原本焦虑,正愁杨景若逃,自己难辞其咎,没想到竟有人自投罗网。他一见战袍,又听自称“杨景”,毫不迟疑。

“贤弟,你我兄弟一拜结义,如今竟要你一命偿我差事,王强……王强有愧你啊!”口中悲悯交加,实则心内暗喜。嘴上假意劝阻,内心早已传令:“立刻围住,决不能走脱!”

任炳眼神坚毅,拱手说道:“大人勿多言。好汉做事好汉当。斩我一人,可保小梁王无恙,我愿死。”他心中所想,唯是速死以绝后患,免得小梁王柴勋赶来阻拦,生出变数。

王强见状,暗自得计,当即挥手:“刀斧伺候!”

不待拖往法场,也不请示小梁王柴勋,任炳人头落地。狄玉尧将首级封匣,王强心中石头落地,迫不及待地点兵启程回京:“非是之地,不可久留!”

谁知这时,一声悲鸣传来,杨景狂奔而至,扑倒在血泊中,抱着任炳冰冷尸体,嚎啕大哭。

天地昏暗,浓云压城,金亭驿馆外血腥未散,地上尚有未干的血迹,空气里混合着马粪与死尸腐败的气息,让人喘不过气。王强站在尸体旁,神情恍惚,额角渗出冷汗。那地上横着的头颅,与眼前这活生生的人……一模一样。

他张口结舌,似是被当头棒喝砸晕了脑袋,喃喃自语:“怎么……又来一个?”

眼前站着的,正是杨景不,准确说,是“任炳”。

四周的军兵也都看呆了,一个个像木雕石塑。那死者身无头颅,却穿着杨郡马的盔甲,腰系银带,甲胄鲜明;而这活人,竟也银枪斜背,神态凛然,一双眼睛悲伤欲绝、痛彻心骨。

杨景扑跪在尸体前,哭声断肠,仿佛天地也为之低垂。他胸中翻滚着的,是锥心的悔恨与无法言说的隐痛。眼前这具无头之躯,不是别人,正是为他代死的生死兄弟任炳,任堂惠。

“贤弟啊……”杨景嘶声低语,泪水涌出眼眶,“愚兄害了你,愧对你重情重义、拔刀相助之恩!我怎忍苟且偷生?”

他一度几乎拔剑自刎,赴任炳黄泉。但很快,他又咬牙忍住了。脑海中浮现任炳年幼的儿子,正流落在外;又想到任家老母,鬓发斑白;还有柴郡主,如今孤苦伶仃……如果他也死了,这一切谁来照应?

杨景紧咬牙关,心中立誓:此生不为自己苟活,只为任兄之愿,为家国忠魂不朽而活!他将以任炳之名,隐姓埋名,从此不露真容。等有朝一日,清君侧、诛奸臣、平辽寇,再上金殿奏明真相,必为任炳请封立庙、铸金塑像,流芳百世!

此时他扯起哭腔,搂住尸身声嘶力竭地喊着:“哥哥呀你死得好惨啊”

王强侧身听着,心中狐疑更甚。他蹙起眉头,看这人哭得真情实意,又低头瞥了眼地上的尸首,心中忽然一凛难道自己杀错了人?

他凑上前,围着“任炳”左转三圈、右转三圈,上上下下打量得极为仔细,眼睛里满是疑虑。这人……怎么看着也像杨景!

杨景心头剧跳,冷汗浸湿脊背。他强自镇定,一边搂着尸体哭嚎,一边咬牙装疯卖傻:“哥哥呀,你让我怎么活呀……”

就在王强准备再度下令抓人之际,远处忽传来一阵急促马蹄,滚雷般奔至。

“王强!”一声怒喝炸开。只见一员旗牌官骑马冲来,披风猎猎,神色肃杀,“王爷传令,即刻去银安殿听审!”

王强心头一惊:不好,莫非事情败露?

他强作镇定,点头应命,暗中回头嘱咐狄玉尧:“你也随我一道过去。”

就在王强随官走后,一阵哭声从不远处传来,如风中惊涛,悲切欲绝。那是柴郡主!

她衣裙飞舞,发髻凌乱,眼中没有一丝神采,只剩撕裂心扉的哀伤。一头扑倒在任炳尸身上,放声痛哭:“将军啊……你为了国家,出生入死,征战沙场,死后却连个名分也得不到这叫我如何甘心?你闭眼走了,撇下了我这个无依无靠的妇人,又教你的儿子怎么办?老母谁来照料?你叫我如何独活?”

这番话,句句如刀,插入杨景胸膛。他转过身去,不敢面对柴郡主的哭喊。

“六嫂子……”他声音哽咽,却强作镇定,“人死不能复生,还是先料理后事要紧。”

柴郡主已哭得几近昏厥。身旁丫鬟婆子连连劝慰,才勉强扶住她起身。董齐、宋亮此刻也现身过来:“六嫂子,这王强到底……宰不宰?”

“慢来!”柴郡主眼中闪过一抹冷光,声音低沉却笃定,“万不可鲁莽。此事不由我定,须入银安殿面见王兄,自有分晓。”

此时,王强已跪于银安殿中。殿中柴王爷面沉似水,双目如电,盯得王强心中发虚。

“把他绑了!”王爷忽然一声怒吼,声如洪钟,“推出去斩了,给我妹丈祭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