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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趣网 > 历史军事 > 杨府群英记 > 第186章 急中生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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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月茹的尸体尚未倒地,王兰英已策马如电,横刀直取王强。战马蹄声在砖石院地上砸出闷响,院中残血尚未干透,空气中弥漫着铁锈般的血腥味。王强见她杀气腾腾而来,不禁头皮发麻。这一刻,他心头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连月茹那般功夫的人都在她刀下毙命,我更不是对手。

他强自镇定,拔剑迎战。但自知多年养尊处优,不上战阵,手脚已然生疏,气息不稳,心绪更乱。王兰英刀如游龙,快若惊鸿,刀刀逼命。王强仅接了四五招,已感臂力酸胀、脚底发虚,眼前金星乱冒。

就在这时,左国忠率军杀入王府,院门被撞破,杀声震天。喊杀、奔突、刀戟交击,乱作一团,火把的光芒在砖墙上跳跃,照得王强脸色苍白。他心里焦急如焚,不知两个儿子生死如何,杨景又是否还藏得住?但眼前的刀光却一步步将他逼入死局。

他心头发烫,双手微颤,眼角瞟着院中人影翻涌,耳边尽是喊杀之声。他想逃,腿却迈不开;想战,又知难敌那女将刀锋。左右是死,前后是陷,心乱如麻,一口气梗在喉头,进退皆滞。王兰英早已瞧出他的犹豫,一声冷喝,手中长刀裹着森寒刀气猛劈下来。王强急忙低头闪避,堪堪避过刀锋,怎奈战马未能反应,只听一声脆响,“喀嚓”,马头被斜斩削下一角,鲜血喷涌而出,战马惨嘶着扑倒在地。

王强也被掀飞出去,滚落尘埃。他还未站稳,一道寒光再度逼来——王兰英已提刀近身,刀尖直指咽喉。

“恩公,留活的!”左国忠的喊声及时传来。

王兰英手腕一沉,刀锋一转,用刀背重重一压,将王强牢牢按倒在地。军士一拥而上,将这条潜伏中原二十载、恶贯满盈的老贼五花大绑,压入重围。

她不看王强一眼,转身奔向后院,“我去帮我姐姐。”话音未落,人已掠入战圈。

院中火光映红砖瓦,杀声未息。刘云侠单刀力战王家兄弟,脸上已带血痕,喘息微乱。王兰英眼中杀意顿起,怒喝一声:“贼小子们,敢动我姐姐?姑奶奶来了!”声如雷震,震得王府余孽心神一乱。

她跃身杀入,一刀横扫,三名恶奴首级翻飞,两人兵刃被震飞落地,呆若木鸡。刘云侠趁机反攻,一剑刺入王志凤腹部,鲜血喷涌,王志凤捂腹倒地,当场毙命。

王志林见势不妙,转身逃走。王兰英一个箭步追上,“唰”一刀斩空,顺势飞起一脚,“砰”地一声踹中对方后腰,王志林惨叫一声,仆地不起,被军卒按倒捆绑。

左国忠也率兵赶到后院,命人逐屋搜捕。王强妻子当场被擒,其余死伤狼藉,尽数就擒。王府上下,再无翻身之力。

事毕,左国忠拱手相谢:“二位恩公,可否告知姓名籍贯?此功伟大,我当奏明朝廷,重重封赏。”

王兰英神情淡漠,道:“谁稀罕那封赏?若非我姐姐心软,看在你儿子舍命之情,我才懒得动手。人已经抓了,我们走。”

“且慢,请移步州府一叙。”左国忠仍不死心。

“免了。”王兰英冷冷一摆手。

刘云侠却道:“你先去救人,我们在这儿等你,回头有话再说。”

左国忠这才放下心来。他赶往暗室,砸开王强用来藏人的轿车夹层,从夹缝中拖出昏迷不醒的杨景与寇准。二人面色苍白,气息微弱,仿佛沉入长久的噩梦,任他如何呼唤也毫无反应。他束手无策,只得命人将二人抬入上房安置。

正焦头烂额之际,一名亲兵疾奔而入,神色激动:“禀告总兵,八贤王与老太君带人已至村外!”

左国忠大喜,立刻披挂迎出府门。

而说起太君与八王为何亲自赶来,却是因为前夜寇安早已察觉王府异样。寇准迟迟未出,王府悄然沉寂,他知出事了,星夜回天波府送信。佘太君听罢大惊失色,即派人彻查,果然发现王强已弃府潜逃。

次日清晨,八王入朝奏报。圣上闻言震怒:边关军情紧急,肖太后正在北国集兵列阵,意图以一战决胜。杨景不在前线,若北军突入,无人可挡,危及国本!

圣上当即下令,命八王随老太君亲征边防,暂代杨景镇守。并严令:王强一经擒获,必须押回京师,由皇上龙楼亲审,绝不可轻饶!

于是,杨门女将护着八王,率御林兵两百,风驰电掣,自京城夜行至此,终赶上这一战落幕之时。

八贤王与佘老太君踏入胡家店,风尘仆仆,眉宇间皆是忧色。一进院门,便看见左国忠浑身血迹斑斑,盔甲破碎,脸上更挂着尚未干涸的血痕。老太君心中一紧,八王更是急步迎上:“左爱卿,寇大人与杨元帅可安然无恙?”

左国忠强自镇定,拱手答道:“回殿下,二位大人已救出,此刻在上房养病。”

听闻“养病”二字,两人总算松了口气,老太君还要细问,眼角却已瞥见左国忠腰侧血染长带、眼神晦暗,显然重伤未愈。八王皱眉:“你这身上,怎这般模样?”

左国忠脸色沉痛,低声道:“贼寇势众,孩儿左福阵前中箭殉国,长子左明重伤,亏得两位女将英勇无双,才将寇准与杨帅从火坑中救出。”他一字一顿,语气虽平,却字字如铁锥刺心。

八王神色动容,沉声道:“左爱卿为国捐子,孤无以为报,拨白银五千两为你厚葬令郎,另再奏请嘉奖。”老太君也肃容点头:“左将军,老身替杨家谢你。”

正说话间,胡掌柜快步进屋,双手奉上一封素纸信函:“老太君,这是那位女将刘云侠临走时留下的。”

老太君展开,纸上笔迹清劲秀逸,字字铿锵:

“巾帼英雄世上稀,遂州镇辽保华夷。今日店内巧相遇,拔刀相助惊强敌。久后若有为难处,需请大刀兰英女。”

老太君看罢喃喃低语:“原来是我那贤德的儿媳兰英”她眼中浮起一抹自豪,又有些愧怍:“不知另一位姑娘是谁?”

八姐与九妹闻言,当即出门寻找,绕了大半个村子,却连个人影也没见着。八王叹息:“三年前,王家小姐驰援西岐,传言大获全胜,后便无音讯。今日又救人立功,却连面都不露,实在让人惭愧。”

几人正感慨时,有人来报:“寇大人、杨元帅依旧昏迷不醒。”老太君与八王闻言大惊,赶忙前往探视。两人静卧床榻,脸色蜡白如纸,气息微弱,仿若命在旦夕。老太君心中一紧,忍不住低声惊呼:“这怎还叫‘养病’?分明是命悬一线!”

请来的郎中连连诊脉,又照舌看目,却查不出半点端倪,只是摇头叹息:“不是中毒,也非旧疾,脉象平缓得反常,实难诊治”

老太君急得如坐针毡:“不能再等,火速送回三关,寻名医救命!”

八王当即调拨人手,将王强一干贼党交由左国忠,用木笼铁锁押送京师,自带亲兵护送老太君等人连夜赶往边关。

抵达三关之时,岳胜早已亲率将士在关前列队迎接,风沙漫天,旌旗烈烈。他看到老太君满面风霜,急忙跪迎:“老太君、殿下一路辛苦!”

“免礼!”老太君挥手疾言,“六郎昏迷未醒,寇大人也命危,你快安排人手,将他们安置在帅府书房!”

书房中,众人将两人安置妥当,岳胜听老太君说完始末,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六哥明明是奉旨入京,怎会落入贼手?这事十有八九是王强暗中设局!”

“王强已被押赴京城,但眼下最急的,是救命。”老太君声音里带着焦虑,“快召军中郎中!”

不多时,军中所有善医的军官都到了,可是再三诊看,却依旧一筹莫展。众人急得团团转,酒宴也不设了,孟良、焦赞等更是守在门口唉声不止,眼泪都快哭干了。

第三天清晨,门前传来禀报:“帅府门外,有一道人自称任道安,要见将军。”岳胜一听,心头一震,脱口而出:“我六哥有救了!”他知这任道安乃世外高人,传言当年曾救过杨景一命。

他立刻命人悬灯结彩、大开仪门迎接。不多时,一位白须道长缓步而来,身着青袍,手执拂尘,行止之间,竟有几分超尘脱俗之气。

“仙长可是延昭恩师?”岳胜亲自迎上,道长微微颔首:“贫道姓任,字道安。”

“快请进府!”老太君也闻讯赶来,拄着拐杖,声音微哑但坚定,“道长,杨景、寇准性命垂危,快请救命。”

任道安点头:“贫道正为此来。”

“仙长如何知晓?”老太君诧异。

“城外百姓传言,说延昭将军重病,贫道便即刻前来探望。”

在厅内简单坐定,任道安略问病情,旋即前往书房查视。他先替二人诊脉,继而看眼仁、翻唇舌,最后令所有人暂退,只留下岳胜和老太君。接着,他解开杨景头发,小心剥开头顶金替,忽地眉头紧皱,从发缝中取出一块黑灰色的药饼,又在寇准头顶发现同样的物事。

“果然是迷魂药!”任道安沉声,“这药毒虽不烈,却极阴极沉,时间一久,便神智封闭,魂魄混乱,若再晚几日,便是大罗神仙也难回天。”

“可有解法?”岳胜急问。

“药虽能配,需三十六味罕见之药,贫道可设法调集。只是这药需引子,方能导毒出体——而这药引,世间罕见。”

岳胜盯着任道安,心急如焚:“仙长,究竟要何物作药引?”

任道安拂尘一动,淡声道:“龙须、凤发。”

堂中众人皆是一愣。

老太君皱眉:“什么是龙须?什么又是凤发?”

任道安缓缓解释:“龙须,乃当今万岁的胡须。取其数根即可。”

老太君面色骤变:“胡闹!万岁之须岂能乱动?这可是要掉脑袋的罪名!”

任道安却不慌不忙:“若不便动圣上的,那便取八殿下的一缕即可代用。”

八王赵德芳在侧,闻言朗声道:“为两位爱卿续命,别说几根胡子,要孤的脑袋都可以!”

他话音落下,堂内肃然。

老太君暗自松了口气,但另一项药引——“凤发”——她心里越想越不安。

“凤发,是娘娘之发?”她再问。

任道安摇头:“女皇之发。”

“女皇?”岳胜皱眉,“中原何时有女皇?”

任道安抬眼:“不是中原,是大辽。需取肖太后头顶心三根朱红凤发。”

这话一出,堂内空气瞬间冻结。

无人敢接话。

无人敢呼吸。

无人敢想象那代表着什么风险。

老太君心口一沉:

偷大辽女皇的头发?

这比刺杀辽国统帅还难。

她尽量和气道:“仙长是不是还有其他法子?这事太险了。”

任道安目光扫过众将,声音却忽然冷下来:“堂堂宋营,如此多的英雄好汉,竟无一人敢取凤发?”

一句话,刺得满屋将领抬不起头。

他们都是战场虎将,可一想到大辽皇帐深处的女皇——谁敢说能全身而退?

沉默半晌,忽然一道粗嗓打破安静——

“我去!”

众人齐看过去,是孟良。

老太君都愣住了:“孟将军,你你当真?”

孟良拍了拍胸口,眼中只有死士般的决绝:“救六哥,别说偷三根发,要我把命丢那儿,都认了!”

岳胜皱眉:“你打算怎么去?”

孟良嘿嘿一笑:“我会几句辽话,换身衣裳就是辽人。混进幽州不难。到时候,不止凤发,连肖太后的脑袋我也能提来交差。”

众人被吓了一跳。

老太君急道:“胡说!肖太后岂是说杀就杀?你见都见不着她!”

孟良摆手:“你们就别操这心了。反正,不让我去,我这心里反倒不踏实。”

老太君望向任道安:“仙长,他这样能行吗?”

任道安罕见露出一丝笑意:“若说胆色,天下少有敌得过他。此行,非他莫属。”

老太君叹息,只能郑重嘱咐:“那你千万保重。不可莽撞。”

“放心吧。”孟良已迫不及待。

任道安又道:“延昭与寇大人之病,从今日起,只撑得住七天。再迟便不可救。”

孟良拍胸:“我六天回来!”

出发前,他取下火葫芦塞到焦赞怀里:“我若死了,这葫芦给你;我若活着回来,你得还我。”

焦赞眼眶通红:“你回来,我才要!”

孟良换上辽军皮裘,骑上快马,一路狂奔。

天色放亮,寒风刺骨,边境的大河横在眼前,水势湍急,卷着白浪。河对岸旌旗猎猎,二十八处辽营绵延到地平线,如一道冷硬的铁墙。

孟良勒住战马,心头沉了几分:

要过这河,比闯辽营还难。

他让马吃草,自己坐上河边的石头,脑子飞快运转。

就在此时,河上游一条小船漂来,缓缓靠近。

孟良眼睛一亮:“船家!快过来——”

小船摇摇晃晃靠近岸边,撑船的是个瘦削的老头,草帽遮着半张脸,露出风霜深刻的皱纹。

“干嘛?”老翁嗓音嘶哑。

“要过河!”

老翁冷冷道:“两国打仗,肖太后禁了渡口,不许随便渡人。”

他抬篙就要走。

孟良急道:“我有急事,劳烦一程!”

老翁迟疑片刻:“马不行,船载不动。”

孟良急了:“先送我,再回来运马。”

老翁点头:“上船吧。”

孟良跳上船,刚稳住身,便觉船向上游驶去,而不是对岸。

他眯起眼:“喂,你怎么不去对岸?”

老翁淡淡道:“得先把你送到渡口,交给都督查验。”

孟良瞬间警觉:“我怕见官。你放我过去就行。”

老翁忽然冷笑:“你以为我不认得你?孟良,你是要去幽州盗凤发吧?嘿嘿,我正要报信领赏!”

孟良陡然拔斧,寒光一闪。

老翁虽惊,却厉声喝道:“孟良,你要杀人么?!”

孟良却更惊:“你到底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船家“嘿嘿”一笑,收起了脸上的讥诮,正色道:“行了,别拔斧子,跟你闹着玩呢。”他放下竹篙,站在船头,笑得眼角都皱成了褶子,“你瞧你那脸吓得,跟死人似的。别紧张,我年轻时候,也在杨家军当过兵,是杨老令公麾下的人。”

孟良一愣:“你说你当过兵?”

“对!”老翁神情肃然,语调低沉了几分,“两狼山一仗,我也在场。那一战打得昏天黑地,兄弟不识兄弟,人马冲乱了阵,我掉了队,才落到这北地,捡条命活着。如今不提了,老了,打鱼为生。肖太后喜欢吃鲜鱼,我三天两头给她送一回,也就混口饭吃。”

孟良将信将疑,眯眼问道:“你叫什么?”

“张锉。久了人就管我叫张错,顺嘴了。”

孟良警觉没放松:“你怎么知道我要来?”

张错从船篷底下掏出一封信,递过来:“今天一早,一僧一道来找我。那和尚我熟,常在这儿借宿。他说你要来,还把你的长相、姓名、口音都说得一清二楚,托我帮你一把。这信是他让我转交的。”

孟良接过信,展开看了几眼,皱起眉头,低声咕哝:“这都写的啥?”

他本来就识不得几个字,琢磨半天也没看懂,索性递回去让张错念。

张错念了一遍,孟良听完,眼睛一下亮了,兴奋地拍了下大腿:“嘿,有了这封信,救我六哥不愁啦!娘舅果然神通广大,连这都算到了!”

他咧嘴一笑:“那你说说,我这一路该怎么过?那二十八道连营,可不是好混的。”

张错从腰间取下一块铜牌:“我有个通行腰牌,是肖太后亲赐的。送鱼的时候就靠它,兵营内外都放行。你拿着用吧。”

孟良感激地接过:“我那马怎么办?”

张错看了看岸边:“这么大一匹马,一块过去太扎眼。”

孟良想了想:“把它放了,自己会回宋营。你抽它两鞭子,它自然就走。”

张错点头,把缰绳解了,抽了两鞭,战马嘶鸣一声,踏水转身,朝南奔去。

这时小船靠了岸,张错递过一个鱼篓:“等等,不能就这么走。你得有个身份。说你是我儿子,替我送鱼。鱼是借口,人情是钥匙。”

孟良一听不乐意了:“我是你爹才对。”

张错一拍他后背:“演一场戏,你当真啦?”

孟良瞅了他一眼,勉强点头:“行,看在你帮我的份上。”

背起鱼篓,孟良步入敌营。一路上每道营口都盘查,他只需亮出腰牌,说是给太后送鱼的,顺利得出奇。几个时辰后,幽州城的高墙出现在视野中。

城门口戒备森严,士兵持矛而立,目光凌厉。孟良站在人群里,低头看地,脑中不断演练着说辞,一遍又一遍。

“送鱼的。”“张错病了,我替他来。”“我是张高,是他儿子。”“这是腰牌。”

他嘴里念叨着,迈步走到城门。

“干什么的?”守门兵拦住他。

“送鱼,给肖太后。”

“你是张错?”

“我叫张高,是他儿子。他病了。”

“腰牌呢?”

孟良从袖中掏出腰牌,兵士接过来看了看,皱眉:“鱼放这儿就行,回去吧。太后自会有人来取。”

孟良暗叫不好:这不是把他拦在门外了吗?人还没见到,事就黄了!

他努力稳住心神,假装不经意地抬头朝城里张望。只见城中广场前挤满了人,都抬头看着高悬的告示。

他心中一动,忽想起娘舅给的信里提到的“天降之马”。莫非城中有异事?得进去看看。

他慢慢往人群靠近,门兵伸手一拦:“你干嘛?”

“我看看告示,马上就走。”

门兵还想再说,孟良已经钻进人堆。他识字不多,只能眯眼看个大概,怎么看都不明白。

这时他身边有个汉子,正啃着烧饼。

孟良碰他一下,低声问:“那上边写的什么?”

那人头也不抬,随口道:“烧饼。”

孟良脸一黑:“我问告示上写的什么!”

那人还是不抬头:“芝麻。”

孟良怒火中烧:“黑的那片呢?”

“糊了。”

“啪!”孟良一巴掌拍在那人后脖子上:“你光知道吃,字就不认得一个?”

那人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捂着脖子回头:“你打我干嘛?”

“教你说人话。”

吵闹声引来城门兵巡逻。

门军板着脸:“张高,你捣什么乱?”

孟良收起火气,装傻:“我问问榜文写的什么。”

门军哼了一声:“皇榜。说哈密国送来一匹神骏天马,谁能认出此马来历并驯服之者,赏黄金百两,白银千两。”

孟良听完皇榜内容,当即不答话,快步走上前,一把将人群分开,冷不丁“哧啦”一声,把贴在木柱上的皇榜撕了个粉碎。

旁人惊呼:“你疯了?撕皇榜可是死罪!”

他神情如铁:“我能认那匹马。”

守门兵丁见他举动鲁莽,语气更紧:“说得轻巧,认不了马,你可是犯了欺君之罪,脑袋不保。”

“认不了,我认。”孟良一句话掷地有声。

兵丁一看他神情凛冽,不似妄言,便喝令左右:“带他去午门面圣!”

此时,辽国午门金殿内,气氛已压抑至极点。肖太后披紫衫坐于主位,凤冠端严,神情忧郁。一旁内侍手执日月扇轻轻摇曳,风过却吹不散她额间沉重的愁容。

原来,哈密国虽属大辽藩属,却年年生事。近日更是借口朝贡,遣使献上一匹来历不明的“神马”,话里话外透着挑衅——若辽人识不出马名、驯不服此兽,便要解除朝贡之约。简直是当朝廷颜面当儿戏。

肖太后气极,又束手无策,只得贴出皇榜,招募能人识马。

可整整二十天,无一人敢揭榜。这日,忽闻一名壮士揭榜认马,午门卫士快马来报。肖太后登时精神一震:“快传上殿!”

孟良身着粗布长袍,头裹紫布包巾,大步迈入殿中。他行北地礼:“小民张高,见过太后。”

肖太后微微点头,打量他一眼,只见此人身形魁梧,双目精光,神态却有些跳脱,进殿后便左顾右盼,目光一转不转地盯着自己。

若在平日,肖太后定会斥其无礼。但当下局势紧张,她反倒笑了:“你叫什么?”

“张高。”

“家住何方?”

“住在水上。”

“水上?”肖太后一怔,随即噗嗤一笑,“你是在水里成精的吗?”

“不是。我爹是打鱼的,常年漂泊,以船为家,自小就在水上长大的。”

“你爹是谁?”

“张错。”

“张错?”肖太后稍作思索,“莫非是那老渔人?哀家还常吃他送来的鱼呢。只是他什么时候多了你这么个儿子?”

孟良佯作羞愧:“我是个逆子。十五岁那年被我爹一顿棍子打跑了,后来辗转中原,学了些武艺,占过山头。前几天听说我爹病重,才回来探望。临行前,他还念叨着一筐鱼没送给太后,让我替他跑这一趟。结果刚进幽州城,就看见告示。我想,正好为太后效力,算是为我爹赎罪。”

肖太后颔首,脸上难得露出一丝柔色:“难得这老实孩子还有孝心。来人,赏二十两银子,回头给你爹送去。”

“谢太后恩典。”

“你说你能识马?”

“曾在中原与马贩子混过些时日,对奇兽异马略知一二。或可一试。”

“好。若你能认,功成有赏。”

说话间,太后传旨,召见哈密国使者。

片刻后,使臣身着西域长袍,腰悬金玉,神情倨傲,阔步而入。

“太后,听闻有人揭榜认马,不知是否玩笑?”他嘴角带笑,语气里满是讥讽。

肖太后淡然:“你等送来神兽,我大辽自有能人驯之。区区一匹烈马,还难不倒我天朝大国?让他上前便是。”

使臣拱手:“若真能识马,我哈密国自然无话可说。”

随即,太后一挥手,差人押车而来。

午门前空地,早已围起禁军,四周肃穆。

一辆铁笼大车隆隆驶入,车下两根漆黑铁柱横穿底部,由八名壮汉合力将其抬下,沉重落地,尘土飞扬。

孟良定睛一看——

那匹马关在铁笼之中,通体雪白,鬃毛如银,独鼻梁至尾脊一线墨色贯穿,极为醒目。马首狮形,双眼如灯,巨蹄如钵,胸宽臀窄,竟生有两寸尖角。更令人惊异的是,它腹下微现鱼鳞纹理,闪着微光。

孟良背手而立,斜睨铁笼,一双眼在战场与山林中练就,早已看出端倪。他看罢,连声道:“好马,好马!”声音里却并非惊叹,而是战意暗涌,仿佛猎人锁定了山中的猛兽。

肖太后坐于帘下,衣袍华丽,神情庄重:“张高,你可知此马的名字?”孟良眉毛一挑,笑道:“知道。”又顿了一顿,“但不能说。”殿上一片哗然。肖太后微皱眉:“为何不能说?”孟良咧嘴一笑,道:“我说它叫东,旁人偏说西;我言其理在南,他却定要扯北。争来争去,到头来,我这张嘴也就白张了。不如这样——咱各写一纸,拿出来对一对,写得一样算我对,若有出入,当场伏法。”语毕,单膝一跪,拳拳恭敬,实则智计暗藏。

太后一听,反倒笑了:“张高倒是滑头有法。”遂点头同意。哈密国使者冷笑一声,自信写下马名。孟良也在纸上歪歪扭扭写了几笔。

待二纸一展,众人凑前一看:两张纸上赫然写着同样六字——“一字板肋玉麟麟”。

“‘一字’,是因这马通体雪白,自鼻梁至尾骨,有一道黑毛如笔直一线,贯穿脊背;‘板肋’,是因其肋骨生得极奇,不分节、不露棱,宛如整块整铸铁骨;‘玉麟麟’——马头似狮,眼若金灯,鬃若涌瀑,四蹄生风,天生异相,非马非麟,故唤此名。”

哈密使者脸色微变,但仍咬牙追问:“你可知此马生自何地?”孟良站定:“此乃野中异种,家马迷踪落入山林,与山兽杂交而生。此兽初生便将母食尽,天性凶残,脚程奇快,日行千里不见暮,夜奔八百不闻风。降者须猛,驯者须狠。”说罢,他眼中战意更浓,似要与这兽生死一搏。

使者点头,缓声:“此马狡猛,曾伤我族精兵二十余人。你既知其性,还敢降它?”孟良咧嘴一笑,神情桀骜:“我若降不住,不配活着回来。太后,请下令放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