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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趣网 > 历史军事 > 杨府群英记 > 第223章 悬壶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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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灼空,教场之上尘土飞扬,号令震天,铁骑奔腾如雷。操演方毕,众将士鱼贯而出,唯有一人踽踽独行,步履艰难——正是新兵狄青。

他脸色苍白,额角冷汗直淌,衣裤下的双腿早已血迹斑斑,每迈出一步,都如刀割般撕心裂肺。他咬紧牙关,强自支撑,心中却是一片愤懑不甘。

“孙秀……我与你无冤无仇,何至下此毒手!”狄青扶着胸口,喘息如牛,心头火热翻滚,怨气难平。他本是一腔热血来报国,却换得教场上二十军棍毒打。那棍非同寻常,裹药涂毒,落下便是皮开肉绽,伤口生疼如焚。

“若非千岁殿下出面相救,只怕今日我已命丧杖下……”他咬牙低语,双目隐有泪光。

年方二八,正值意气风发,志在建功立业,怎料一到京城,便遭此暗算羞辱?狄青心中自省,难道是时运不济?命途多舛?

他缓步行至半里之外,原想回到周成老店歇息调养,无奈腿伤剧痛,实难支撑,最终在路边发现一座古庙,石阶苔滑,朱漆斑驳。庙门半掩,香火稀疏,却是眼下唯一避风歇脚之处。

他强忍着痛楚,慢慢踱步入庙,见殿内神像庄严,丹墀石地微凉,便在神像前卧倒,背贴冰石,呼吸急促,汗水夹血从腿间渗出,染红石板。

半晌之后,一位白须花袍的司祝老人从庙后走出,见一青年躺卧殿前,不禁喝问:“你是何人?为何卧于神前?”

狄青咬牙强撑,艰难起身,抱拳行礼道:“晚辈狄青,乃城守营一名兵卒。今因触怒上官,遭责杖刑,腿脚难行,斗胆叨扰贵庙片刻,只盼老丈海涵。”

老司祝目光凝重,打量狄青血迹斑斑的裤脚,又见其面色痛苦,顿时皱眉问:“你可是得罪了孙秀?”

狄青低声应道:“无冤无仇,只因犯了些小军规,便被责打二十军棍。实不明缘由。”

司祝冷哼一声,摆手叹息:“这孙秀最是睚眦必报,素有‘毒棍夺命’之称。许多军士受其杖责,轻者瘸残,重者毙命。此棍药毒狠辣,拖不得,若不急救,只怕三日内溃烂,七日穿心!”

狄青闻言,心中大骇:“敢问老丈,有何良医可救?”

老司祝顿了一顿,道:“医者虽多,唯相国寺有一位隐修高僧,医术通神,尤擅跌打损伤、肿毒之症。此僧性情淡泊,闭门静养,富贵者馈金千两方能求药,贫者若至诚求告,也常得济助。”

狄青抱拳肃然,沉声道:“多谢老丈指引。小将虽囊空如洗,但只盼能活命一线,容后报答恩德。”

当下,他咬牙起身,拖着沉重伤腿,慢慢踱出庙门,沿街而行。沿途路人皆惊讶于他血染裤脚,却无人敢上前过问。他走得极慢,每一步都似踏在刀锋之上。

行不多时,抵达相国寺前,却见寺门紧闭。狄青强打精神,伸手叩门,声音低哑却急切。良久,一名眉清目秀的小和尚探头而出,皱眉问道:“施主何事?”

狄青喘息答道:“我为兵役,今遭毒棍重伤,特来求见贵寺高僧,乞求施救。”

小和尚一惊,复入内通禀。不多时便回来道:“师父请你入内。”

狄青忍痛入寺,一路穿过三进庭院,草木幽静,钟声远远传来。书斋之中,一位白须老僧端坐,眉目慈祥,气度庄严。

“你是来求药调病之人?”老僧开口声若洪钟。

狄青跪地叩首,将遭遇一一道来。

老僧听罢,唤弟子将他扶至榻上,轻声道:“你不必多礼。出家人以慈悲为怀,既来此间,便是有缘。我早知孙秀之恶行,此人为害军中多年,若不遏制,必酿大祸。”

说着,他起身为狄青查视伤处,轻轻撩起裤脚,见其双腿伤痕累累,血肉模糊,毒气渐现,不禁沉声道:“毒已入肌,再迟片刻便生溃烂。此药棍乃含硫砒之毒,七日可蚀骨入脏,非寻常跌打所能比。”

狄青心如擂鼓,面色惨白,低声道:“弟子命悬一线,恳求大师垂怜。”

隐修听罢狄青的话,只微微一笑,神色安定温和,道:“我既披剃入门,修的是戒,守的是心。连六畜微命尚应怜惜,何况你是个活生生的人?你伤成这样,我若见而不救,这修行便做得无义了。”

他说着,从架上取下一只小葫芦,倒出两颗丹药。一颗以温水化开,命狄青先服;另一颗则要等汗下之后再吃。随后又取来三束草药:一束解毒,一束活血,一束止痛,令小和尚舂烂,以米醋调匀,敷在狄青的双腿之上。

药刚贴上去,毒性被逼动,痛似烈火烧骨。狄青只觉两腿像被锥子扎穿一般,忍不住仰身一声惨叫:“疼杀我也!”话音未落,双足抽缩,眼前一黑,当场昏厥过去,浑身冷汗淋漓,湿透衣襟。

小和尚吓得手脚发颤,不知如何是好。隐修却镇定,吩咐道:“快取油纸,将伤处裹紧,再取被褥来,盖住全身,使他暖气不散。那颗丹药,待他汗退后,再化水服下。”

天色已晚,小和尚又送上斋食,守在外头不敢怠慢。

教场之上,孙兵部见日色将沉,这才命令暂罢操演。五位呼延丕显起驾离去,他在场外恭敬相送。

林千总回衙之后,愁容满面,自语道:“狄青资性不凡,本是冲功立业之才,谁料因几行字迹惹祸,几乎送了性命。虽被汝南王救下,可孙秀那药棍毒名在外,被他再打一次,岂有活路?偏又不知这孩子现下落在何处,痛成什么样,教我心里不安得很。罢了,快叫人四下去寻!”

狄青中毒虽深,却得隐修妙药相救,当日内服丹丸,外敷仙方,毒意渐消。五六日过去,腐肉脱尽,新肉渐生,步履亦已如常。

隐修见他病势全消,心中欣慰,又见他孤身无靠,囊中清贫,索性留他在寺中调养,饮食皆不取分文。出家人能如此存心,世间已属少有。

狄青连服几次丹药,伤已尽愈。他心中思量:自己空手而来,吃用皆赖寺中照拂,岂可无礼而别?身边只得随母所留之珍宝——血结玉鸳鸯,可赠以报恩。

其物乃三代家传,外邦贡入,先帝赐予祖父。雌雄成对,一雌已随祖母传给姑母,一雄由母亲交与自己,佩之九年,见物如见母容。此刻取出香囊,宝玉霞光映面,他不禁轻叹:

“宝物啊宝物,本为异邦贡珍,祖父蒙恩得之,随我多年,今日竟要别离。见你在手,又想起姑母。母亲常言:父亲有一胞妹,姿容如花,被先帝擢入宫闱。后来忽闻噩耗,竟客死京师,不得归葬乡里。今想雌玉不知存于何方,你我本为一双,如夫妇并立,今日却又要送予他人……”

正自怅然,小和尚含笑而来,道:“官人,你的伤已尽好。”

狄青拱手道:“承你师父大恩,实无可报。”

小和尚瞧见他手中玉宝,遂问:“官人所捧何物?”

狄青道:“此乃血结玉鸳鸯。我囊中空空,无物可答,只得以此奉上,聊尽心意。”

小和尚笑道:“你有此心,自是难得。请随我来。”

于是领他入静房。狄青在榻前跪拜,叩谢救命之恩,声情恳切,久久不起。

隐修听了狄青恳词,只含笑摇头,道:“些微搭救之情,何足挂齿。”随即起身,将狄青从地上扶起,神色慈和。

狄青双手奉上玉鸳鸯,隐修乍见其光华夺目,不由一怔,忙问其来历。狄青将家传之宝的因由细述,又躬身道:“蒙大师救我性命,小子空手来此,无以酬答,唯有随身小物奉上,聊尽寸心,望大师勿嫌微薄,使晚生心下不至惶惶。”

隐修听罢,轻叹一声,道:“我既受戒,自当以救济为怀,并非为求酬谢。况此物乃你祖辈遗留之宝,我岂敢妄受?”

狄青再三恳求,言辞恳切,隐修见他心意诚恳,这才点头收下,将宝物轻安在案。

狄青见他肯受,心头一块石落了地,随即躬身道:“身子既愈,小子当即启程,还望大师容我告辞。”

隐修摆手道:“且缓。你外伤虽愈,内里未稳。孙秀那厮以毒药浸棍,本是下死手之物。若非求生得早,十日之内必入五脏,命难保全。你虽脱此劫,但筋骨未固,再静养三两日,服完丹丸,来日方可无虞。”

狄青闻言,心中暗惊,忙垂首应诺。隐修遂命徒弟送他回禅床安息。

隐修平日好古玩器皿,此刻得了一件稀世玉宝,心下虽淡然,却难掩欣然之意。他将玉鸳鸯托在掌中细细端详,只见霞光隐隐,玉质温润,不由暗道:“此子随身有此等宝物,来历必不寻常。改日须问上一问,才得放心。”

他将宝物收入香囊,光芒自缝隙映出,照得案前一片淡辉。

又过三日,正值八月初十,寺中秋声寂寂。隐修闲坐禅房,小和尚忽来禀道:“双王到来。”

原来双王呼延丕显与隐修素来相交,交情颇深。此日千岁骑马到寺门,八名家将肃立随行。隐修闻讯,忙出寺迎入静堂,行礼之后,又奉上香茗。

双王呼延丕显笑道:“本藩有丹青一轴,原拟赠与你的,却连日事务羁绊,一连忘却,当真老了。”

隐修道:“千岁为国奔走,自当记大事,岂能尽记小礼?贫僧改日再到府中拜领。”

呼延丕显环顾四周,只见禅室清简,尘迹不染,窗前老松萧然,心中不由赞叹:“你这清修,真如神仙。我等为官,百务缠身,不及你自在。”

隐修含笑答道:“贫僧不过守着一方田地,供奉佛像三尊,闲来翻几卷经书,全赖千岁厚爱,方得一方清净。”

呼延丕显大笑:“你却会说话。今日不去教场看操,正好与你下一局。”

隐修便从香囊中取出象牙棋具,刚摆好局面,呼延丕显忽瞥见香囊内玉光闪动,从中露出一只玉鸳鸯,光采耀目。

呼延丕显一愣,笑道:“好个雅物!此物非民间所有。哪位大人赠与你的?”

隐修含笑道:“此乃救人所得。只是可惜——少了雌的,不能成双。”

呼延丕显点头道:“若得成对,可谓价值连城,甚至可进呈朝廷。不知你花了多少银子?”

隐修道:“并未费银,只因医痊于人,他便以此相谢。”

呼延丕显笑骂道:“你这光头倒得了件奇宝。”

两人说笑几句,便落座对弈。棋盘象牙莹润,棋声轻落,禅房清风徐至,别有一番静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