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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出的鲜血染红了素色衣袍,像是雪地里骤然绽开的红梅,刺目又凄凉。沈昀靠在冰冷的海棠树干上,望着那只在笼中欢快鸣叫的霓裳鸟,只觉得那声音尖锐得像是在刮擦他的骨头。

他没有去擦嘴角的血迹,任由那抹腥甜在口腔中弥漫。身体的痛苦,此刻反而成了某种宣泄,让他近乎麻木的心找回一丝知觉。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不能像个物件一样,无声无息地等待被丢弃,被决定命运。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体内气血仍在翻涌,眼前阵阵发黑,但他强迫自己站稳。他走进屋内,换下那件染血的衣袍,仔细地洗净脸和手,甚至重新梳理了微乱的发丝。镜中的男子,脸色苍白如纸,唇色淡得几乎看不见,唯有那双眼睛,深不见底,里面像是燃着一点冰冷的、即将熄灭的灰烬。

他要去问个明白。

不是质问,不是哭诉,只是要一个确切的答案。关于那个“十八岁”的约定,关于他沈昀,在她周如韫如今波澜壮阔的人生里,究竟算是什么?

他直接去了周如韫如今常住的主院“惊鸿苑”。这里比他那偏僻的客院大了数倍,守卫也更森严。守门的侍女见到他,明显愣了一下,眼神闪烁,带着几分尴尬和同情,却不敢阻拦,低声道:“小姐……正在书房与林公子议事。”

“无妨,我等她。”沈昀语气平静,径直走到院中那棵巨大的凤凰木下,静静伫立。阳光透过繁茂的枝叶,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书房的门并未关严,里面隐约传来周如韫与林风扬的谈笑声,似乎在讨论北境遗迹中的某种功法,语气轻松而愉悦。那笑声像针一样,细细密密地扎在沈昀的心上。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书房门开了。林风扬先走出来,看到凤凰木下的沈昀,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讶异,随即化为一种了然和淡淡的怜悯,他什么也没说,只对身后的周如韫笑了笑,便施施然离去。

周如韫走到院中,看到沈昀,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快走几步过来:“沈郎?你怎么来了?脸色怎么这么差?”她伸手想碰他的额头,却被他微微侧头避开。

他的手在袖中悄然握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用疼痛维持着最后的清醒和镇定。

“我来,是想问小姐一件事。”他抬眼,目光平静地看向她,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

周如韫被他这声“小姐”和那过于平静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强笑道:“你我之间,何必如此生分?有什么事,进去说。”

“不必了,就几句话。”沈昀打断她,一字一句,问得缓慢而用力,“当年小姐曾说,待你十八岁,便……结亲。如今,小姐已十八,不知此言,还算数否?”

他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周如韫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了。她显然没料到沈昀会如此直接、如此不合时宜地问出这个问题。她眼神游移了一瞬,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被一种混合着为难、愧疚和某种决断的情绪取代。

她叹了口气,上前一步,试图去拉沈昀的手,语气放得极软,带着一种刻意的、令人心寒的“体谅”:“沈郎,你……你别这样逼我。我知道,这些年委屈你了。”

沈昀再次避开了她的手,只是沉默地看着她。

周如韫的手落空,脸上有些挂不住,但依旧维持着那副“我很为难”的表情:“沈郎,你也要体谅体谅我的难处啊。我如今是周家嫡女,肩上担着整个家族的期望,许多事情……不是我想怎样就能怎样的。外面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等着抓我的错处?我的正君之位,牵扯太多利益权衡,家族……家族也希望我能找一个像风扬那样,家世、修为都能与我并肩,对周家有所助益的……”

她絮絮叨叨,说着她的压力,她的不得已,她的身不由己,将一切推给家族,推给责任,推给现实。她绝口不提自己变了的心,只强调着外界的“逼迫”。

沈昀的心,随着她的话语,一点点沉入冰海深处。他听着她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只觉得无比讽刺。原来,曾经的誓言,在所谓的“难处”面前,是如此不堪一击。

终于,周如韫停顿了一下,像是下定了决心,抬起头,用一种近乎施舍的语气,做出了最后的“承诺”:

“但是沈郎,你放心!”她语气肯定,仿佛在给予莫大的恩典,“我周如韫绝非忘恩负义之人!你对我多年的照顾和情分,我一直记在心里。正君之位我虽不能给你,但我一定会娶你!这周家,永远有你的位置!”

她说完,像是完成了一件艰巨的任务,微微松了口气,期待地看着沈昀,仿佛在等他感恩戴德。

一定会娶你……

但,不是正君。

不是正君,那便只能是……侧君。

像是一道惊雷在脑海中炸开,沈昀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眼前的一切都失去了颜色。他看着她那张依旧年轻美丽、却写满了算计和虚伪的脸,忽然觉得陌生得可怕。

他想起多年前,那个扯着他衣袖、信誓旦旦说“我只要你一个”的小丫头。

他想起她一次次送来华服珍宝,笨拙地表达着喜欢。

他想起她因为别人说他一句不好,就气得像只炸毛的小兽。

那些画面鲜活如昨,与眼前这个口口声声说着“难处”、轻易就将“侧君”之位许出的人,形成了无比残酷的对比。

原来,乱花迷人眼之后,不仅是新人笑,旧人哭。

更是……承诺成空,深情被贱卖。

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干涩而苍凉,带着无尽的嘲讽和绝望。

周如韫被他笑得有些发毛:“沈郎,你……”

沈昀止住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痛楚,有悲哀,有释然,最终都化为一片死寂的冰冷。他什么也没再说,甚至没有行礼,只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像是一具被抽走了所有灵魂的躯壳,一步一步,踉跄着向院外走去。

阳光落在他单薄的背影上,却照不出一丝暖意,只有无边无际的荒凉。

周如韫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她隐约觉得,自己好像亲手打碎了什么极其珍贵的东西,但那感觉太快,快得让她抓不住,很快就被“解决了一个麻烦”的轻松感所取代。

她转身走回书房,心里盘算着该如何与林家商议联姻之事。

而沈昀,在走出惊鸿苑的那一刻,抬头望向湛蓝的天空,只觉得那阳光刺眼得让他眩晕。

侧君……

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