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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政的诏书如同插上了翅膀,迅速传遍北方各州。均田、互市、律法、太学......每一项都在归附的各部族中引起了巨大的反响,有期待,有观望,也有疑虑和暗中的抵触。各地的驿道上,信使往来不绝,将朝廷的旨意和地方的反馈不断传递。

十月中的一天,一封加急军报从幽州送至长安,打破了朝堂短暂的平静。卢玦在急报中陈述:段部鲜卑残族与一支乌桓部落因争夺一片水草丰美的秋季牧场,爆发了大规模械斗,双方死伤数十人,情势紧张,剑拔弩张,已有蔓延之势。消息传来,朝堂之上顿时议论纷纷,有人主张强硬镇压,有人建议怀柔安抚。

冉闵接到军报,并未显露出太多惊讶。胡族各部之间,以及胡汉之间,因牧场、水源、田界产生的冲突,几乎是常态。如何处理这第一起重大纠纷,关乎新政的威信,也关乎未来北方的稳定。他深知,若不能公正处理,此前的一切努力都可能付诸东流。

他当即下令,命大将张举率三千精骑,火速北上幽州,控制局面,防止事态扩大。同时,他做出了一个令朝臣有些意外的决定:亲自前往幽州处理此事,并且只带少量侍卫和一批特殊的随行人员——太学中精选出来的十余名通晓测绘、算数、律法的白衣营学生。

陛下,幽州局势未明,陛下轻身犯险,恐有不妥。有老臣劝谏,面露忧色。

冉闵淡淡道:若朕连此等纠纷都不敢亲往处置,何以定北方?此行非为征伐,乃为定分止争。让各方都看看,朕是如何依律行事,公平断案的。

他一行人轻装简从,日夜兼程,很快抵达了幽州治所蓟城。卢玦早已在城外迎候,年轻的脸上带着几分疲惫与愧疚:陛下,臣未能及时化解争端,致使酿成祸端,请陛下责罚。

责罚日后再说,先议正事。冉闵摆手,直接步入刺史府衙。

府衙内,幽州的一干官员,包括那位头发花白的老刺史,皆面色凝重。见冉闵到来,纷纷跪拜。

按旧例,此类胡人械斗,该当如何处置?冉闵坐定后,直接问道。

老刺史躬身回答:回陛下,以往......多是派遣军马弹压,然后将双方首领召来,各打五十大板,罚没些牛马财物,勒令其各自退去。若伤亡过重,或会索要几个抵命......但往往治标不治本,过不多久,争端又起。

这种和稀泥的做法,看似平息了事端,实则埋下了更多怨恨的种子,并且丝毫无法改变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

传朕旨意,召段部、乌桓双方涉事首领,以及相关证人,三日后至府衙听审。再将府库中所存《魏律》,特别是《田律》、《厩律》、《贼律》相关卷宗,全部搬至大堂。冉闵下令,随即又对随行的白衣营学生首领,一个名叫李瑜的年轻士子吩咐道:尔等即刻前往争议牧场,仔细勘测地形、水源、草场范围,绘制详图,并估算其合理承载之牲畜数量。所需人手器具,由卢刺史全力配合。

学生领旨!李瑜等人神情激动,这是他们学以致用的第一次重大实践。

命令一道道传出,整个幽州官府高效运转起来。张举的军队已抵达冲突区域,将仍在对峙的双方人马隔开,并严令不得妄动。

三日后,幽州刺史府大堂。气氛庄重而肃穆。大堂正中,没有摆放刑具,反而设立了一个巨大的沙盘,正是李瑜等学生根据连日勘测,精心制作的争议牧场模型,山川、河流、水洼、传统放牧路线,甚至双方曾经设立的简陋界标,都清晰可见。

段部的首领名叫段龛,是段部鲜卑一位颇有威望的贵族,脸上带着械斗留下的新鲜疤痕,眼神桀骜。乌桓的头领名叫乌木扎,身材粗壮,面色阴沉。两人被带入大堂时,看到这阵势,都愣了一下。尤其是看到那些穿着白色太学生服、手持各种测绘工具的年轻人肃立在旁,更是满心疑惑。

冉闵端坐堂上,王猛与卢玦分坐两侧。老刺史则负责主持具体审讯流程。

段龛,乌木扎,老刺史依照程序,先询问事由,你二部因何械斗,死伤几何,从实禀来!

两人各执一词,激烈争吵起来,无非是指责对方越界放牧,偷猎牲畜,乃至侮辱部族等等。

待他们陈述完毕,冉闵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嘈杂:你二人皆言对方越界。那么,朕问你们,你二部牧场,可有在官府正式登记,划定明确边界?可有官府颁发的田契、牧契?

段龛与乌木扎顿时语塞。游牧部落的传统,牧场范围多是依据习惯和实力强弱自然形成,哪里有过什么官府登记的明确边界?

既无官府登记,亦无明确界约,所谓,依据何在?冉闵追问。

两人面面相觑,答不上来。

这时,李瑜上前一步,向冉闵及在场官员行礼后,转向段龛和乌木扎,不卑不亢地说道:段首领,乌木扎头领。根据我等连日勘测,并查阅州郡旧档,你二部所争之牧场,东西宽约十五里,南北长约二十里,内有大小水源三处。依据《魏律·田律》附例,未登记之地,发生争执,当由官府主持,重新勘定地界,明确权属。根据草场长势与水源情况,我等测算,此片牧场,若合理轮牧,约可承载羊五千只,或牛马八百头。过度放牧,则草场退化,于长远不利。

他话语清晰,引据律法,辅以数据,顿时让段龛和乌木扎,以及旁听的幽州官员都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击。这不是凭感觉、凭武力的争吵,而是用一种近乎的方式在分析问题。

接下来的审断,变得顺理成章。在沙盘上,根据历史放牧习惯、水源分布以及可持续利用的原则,李瑜等学生提出了几个划界方案供选择。最终,在冉闵的主持下,段龛和乌木扎不得不接受了其中一个相对公平的方案,并在新的边界图上画押确认。

既然界限已定,往后便需严格遵守。若有再犯,依《贼律》侵夺田地条论处,轻则罚没牲畜,重则徒边服役!冉闵严厉告诫。

案件了结,双方首领垂头丧气,又带着几分新奇准备退下。忽然,乌木扎停下脚步,转身用生硬的汉语,向着冉闵,问出了一个埋藏在他,以及许多胡人心底的问题:天王......这书......这律法,真能保我们......平安?

他手中,紧紧攥着冉闵之前命人颁赐的《魏律》草原译本。

冉闵站起身,走到大堂门口,指着庭院中刚刚立起、刻着胡汉双语碑文的新界碑,声音清晰地传遍整个府衙:

能。法不偏私,便是太平根基。记住今日之界,亦记住今日之法。往后有事,禀报官府,依律裁决,不得再私自动用刀兵!

乌木扎看着那高大的界碑,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律书,嘴唇动了动,最终深深一躬,与段龛一起退了出去。

这场看似普通的牧场纠纷,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解决了。消息很快传开,不仅是在幽州,也在北方各部族中引起了震动。那位汉人天王,似乎真的打算用一套新的规则,来取代延续了数百年的部落丛林法则。

处理完幽州之事,冉闵并未过多停留。他留下卢玦继续稳定幽州局势,并嘱咐其密切关注辽东慕容恪的动向,自己则带着随行人员,踏上了返回长安的路途。他深知,慕容恪,这个心腹大患,必须尽快解决。北方的统一,不能停留在纸面和名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