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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在太行山深处,一支与平原主力风格迥异、完全放弃了骑兵优势的部队,正在与大自然最险峻、最冷酷的天险进行着殊死的、无声的搏斗。这里,每一寸前进,都伴随着生命危险。

这里并非大军通行的官道,甚至不是经验丰富的猎户常走的兽径。放眼望去,尽是陡峭如刀削斧劈、仿佛亘古以来便拒绝生命踏足的岩壁,怪石嶙峋,角度刁钻,植被稀疏,只有一些顽强的、带着尖刺的灌木从石缝中挣扎而出。刚刚过去的那场夏日暴雨,冲毁了本就若有若无、仅存在于山羊足迹中的路径,使得山石湿滑,泥土松软,每一步都充满了致命的危险,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张举麾下的三千羯族轻骑,此刻已彻底放弃了他们引以为傲的战马,化身为最坚韧、最灵活的山地步兵。这些战士身形或许不似鲜卑人那般高大魁梧,但个个精悍结实,肌肉线条如同钢丝般绞缠,动作灵敏如猿猴,眼神锐利如鹰隼,充满了长期在贫瘠山地环境中磨砺出的野性、耐力与对高度的漠视。

士兵们用坚韧的牛皮腰带、甚至撕扯下的布条彼此相连,结成长长的、维系生命的绳索,辅助攀援。铁钩、抓索被一次次带着风声抛向上方,扣住看似不可靠的岩石缝隙,承担着人体重量时发出令人心悸的摩擦声,碎石随之簌簌落下。脚下,是云雾缭绕、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偶尔传来碎石滚落、久久不闻回音的恐怖声响,提醒着他们所处的境地。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岩石气息、汗味,以及一种紧张的、混合着恐惧与决绝的气氛。

张举亲自走在队伍的最前方,如同领路的头狼。他脸上涂着防蚊虫和伪装的、与岩石颜色相近的泥彩,赤裸的上身布满陈年疤痕与新添的、被尖锐岩石划出的血痕,汗水与尚未干透的雨水混合,在古铜色的皮肤上蜿蜒流淌,在晨曦微光中闪闪发亮。他像一头不知疲倦的野兽,时而用匕首在光滑的岩壁上艰难地凿出仅容脚尖的踏脚点,时而回身用强壮的手臂将体力不支或脚下打滑的士兵死死拉上来,低沉的吼声在山谷间回荡,用的是羯族土语,带着粗粝的沙哑,却极大地稳定着军心:“抓紧!脚下踩实!不想喂山下等着啃骨头的狼崽子,就给老子打起十二分精神!”

然而,极端的环境不仅能考验勇气与意志,也能催生绝望与疯狂的种子。队伍中段,一阵不大却危险的骚动突然爆发!

几名在之前小规模遭遇战中被俘虏、被迫为魏军带路的鲜卑降卒,眼见此等飞鸟难渡的绝境,求生的欲望最终压倒了对魏军刀剑的恐惧和对未知前路的茫然。他们彼此交换了一个绝望而狠毒的眼神,突然发难,猛地扑向身旁负责看守他们的、因为疲惫而稍有松懈的羯族士兵,试图抢夺对方腰间为数不多的、维系生命的干粮袋,甚至想趁机将人推下悬崖,制造混乱,趁机逃跑!这是绝境中野兽的本能反应。

“找死!”

张举甚至没有回头,仿佛背后长眼,对队伍中任何一丝不和谐的气息都了如指掌。他厉喝一声,身形如同蓄势已久的猎豹般反扑回去!刀光在昏暗的光线中一闪,快得几乎看不清轨迹!血花迸溅!冲在最前面的那个鲜卑降卒喉咙已被干脆利落地割断,脸上还残留着狰狞与骤然凝固的惊愕,身体晃了晃,连惨叫都未能发出,便直坠而下,瞬间被下方的云雾吞噬!

另外两个见状,吓得魂飞魄散,转身欲沿着险峻的岩壁向侧方逃窜。张举眼中寒芒一闪,杀意凛然,手中那柄饱饮鲜血、刃口带着细微缺口的弯刀如同索命的轮回,再次划过两道诡异而精准的弧线!

“噗!噗!”

精准而狠辣!两颗头颅带着喷射的血泉冲天而起,在岩壁上留下两道刺目的猩红!无头的尸体抽搐着,也被他毫不留情地、一脚一个,踹下了万丈悬崖,如同丢弃两块垃圾!整个过程不过电光火石之间,干净利落,狠辣决绝,没有丝毫犹豫!

骚动瞬间平息。整个绝壁之上,只剩下风声和众人粗重的喘息声。所有士兵,无论是羯族战士还是其他族裔的辅兵,都屏住了呼吸,看着傲立在险峻岩石上、如同杀神降临般的张举。鲜血溅在他涂满泥彩的脸上,更添几分令人胆寒的凶悍与威严。他用最直接、最残酷的方式,宣告了纪律的不可侵犯。

张举甩了甩弯刀上温热的血珠,目光如冰冷的刀锋,缓缓扫过每一个士兵的脸,尤其是那些面露惧色、心神动摇的新附之人。他用羯语怒吼,声音如同沉重的战鼓,撞击在每个人的心头,在山谷间激起回响:

“都给老子听着!看清楚!这就是叛徒的下场!这就是动摇军心的下场!”

他顿了顿,伸手指向山下,那被重重群山阻挡、却仿佛能凭借意志望见的北方,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世代的、刻骨的仇恨,如同受伤的头狼在月下长嗥:

“山下那些鲜卑杂种!你们以为他们只是汉人的敌人吗?!别忘了!当年石赵时期,他们是怎么像对待牲畜一样对待我们羯族老弱的?!你们的部落是怎么被他们焚烧成白地的?!你们的姐妹是怎么被他们掠走,像牲口一样被贩卖、被凌辱,最终尸骨无存的?!你们的父兄是怎么被他们砍下头颅,堆砌成炫耀武力的京观的?!那些京观,有些就在这太行山下!你们的血,难道就比汉人的血冷吗?!”

每一句质问,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那些羯族士兵的心上。许多老兵的眼眶瞬间红了,他们死死握紧了手中的武器,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甚至渗出血来。那些被刻意遗忘的、充满血泪与火光的部落记忆,被重新唤醒,化作了熊熊燃烧的复仇火焰。

“告诉老子!今日,我们若不能撕开这条用命拼出来的血路,不能砍下段兰、段龛的狗头!”张举的声音如同受伤的野兽在咆哮,带着一种同归于尽的决绝,“明天,你们的妻子、女儿,会是什么下场?!会不会变得和滹沱河边那些汉人同胞一样,甚至更惨?!你们的部落,会不会被彻底从这片土地上抹去?!回答我!!”

“杀——!!杀光胡虏!!”

短暂的死寂后,岩石上、绝壁间,响起了羯族士兵们压抑已久、如同火山爆发般的、震耳欲聋的怒吼!那声音中蕴含着世代的仇恨、求存的渴望、对部落未来的担忧,以及被彻底点燃的、不死不休的滔天战意!这一刻,他们不仅仅是为大魏而战,更是为羯族自身的生存与尊严而战,为向那些视他们如草芥、肆意屠戮的鲜卑人复仇而战!

他们不再言语,只是沉默地、更加奋力地、带着一股狠劲向上攀爬。眼神中的迷茫与恐惧被一种近乎疯狂的、破釜沉舟的决绝所取代。他们当中,不少人想起了多年前那个被鲜血和火光染红的黄昏,想起了亲人临死前绝望的眼神……今日,他们必须用敌人的血,来洗刷这份耻辱与伤痛!

张举看着士气被重新激发、甚至更胜从前的部队,深吸了一口带着血腥味和山间寒意的冰冷空气,转身,继续向那看似不可逾越的、隐藏在云雾中的崖顶发起不屈不挠的冲击。他知道,陛下正在滹沱河边等待他的消息,黑石谷的陷阱必须由他来踏破,范阳的侧翼必须由他来撕裂!这支深入敌后、孤悬于绝境的军队,必须成为插入敌人心脏最致命、最出乎意料的一把尖刀!

与此同时,在黑石谷,段龛对此一无所知。他正得意洋洋地布置着自以为天衣无缝、足以让他名扬草原的死亡陷阱,全然不知,猎人与猎物的角色,即将在瞬间逆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