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沿着走廊走向图书馆侧门，走廊尽头的窗户开着，清晨的风裹挟着图书馆后门小路的湿气扑面而来。他深吸一口气，推开侧门，阳光与晨雾同时涌来。
陈砚舟走出图书馆侧门时，手机在包里又震了一下。他没掏出来看，只是把帆布包往上提了提，脚步没停。风从广场那边吹过来，带着点晨雾的凉意，也夹着体育馆外早市的喧闹。远处传来煎饼铛的滋啦声，混着豆浆机的轰鸣，几个学生模样的摊主正举着喇叭喊：“山东杂粮煎饼，加蛋两块！”
七点十五分，人还不算多，但摊位已经支好了。
蓝色遮阳篷歪了一角，展板上的字确实小得像是怕人看清。周强正蹲在地上拧螺丝，旁边两个体校学生搬着货箱往里塞冰块。一辆三轮车停在五米开外，车斗里堆着成箱的功能饮料，外包装还没拆。
陈砚舟走近，没说话，先绕着摊位走了一圈。他掏出笔记本，蓝笔一勾，把“遮阳篷角度”和“展板字体”圈了出来，又在旁边画了个小箭头，标上“主通道视线遮挡”。
周强抬头看见他，抹了把汗：“来了？按你说的位置摆的，东北角，正对健身人群入口。”
“位置没错。”陈砚舟点头，“但你现在这布置，像是怕客人发现你。”
“我本来就不指望第一波就爆。”周强咧嘴一笑。
“那就不是爆的问题。”陈砚舟翻开昨晚的推演记录，“九点开始，目标人群脱水率上升，运动后决策冲动期最长持续二十三分钟。我们得在这段时间里让他们停下、看、伸手。”
“伸手拿什么？十二块一瓶的饮料？”
“伸手拿‘不用排队也能恢复状态’的感觉。”陈砚舟合上本子，“你信我一次，这价不是乱定的。”
“这叫动态定价。”他顿了顿，“在商业课上被称作‘动态定价’，但陈砚舟更喜欢叫它‘见风使舵的艺术’。”
周强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笑了：“行，你说咋办就咋办。反正摊是你选的，模型是你做的，我就是个搬箱子的。”
话音刚落，旁边一个穿灰色运动夹克的男人凑过来，瞥了眼陈砚舟，又看向周强：“这谁啊？你们体校新请的策划？看着不像练过的。”
周强没理他。
那人又说：“这位置本来能摆小吃车，烤肠加豆浆，二十分钟回本。你们搞个饮料摊，定价比超市贵一倍，真当大家傻？”
陈砚舟正低头调整展板高度，听见这话，手没停，也没抬头。
周强却猛地站起身，几步跨到货架边，抬手“哐”地拍在金属架上，声音不大，但整个摊前的人都顿了一下。
“闭嘴。”他说得平静，但语气像铁板压下来，“这是我军师。”
那人愣住：“你叫谁军师？”
“他。”周强指了指陈砚舟，“跟他合作这周，收入顶过去两个月。”
虽然还是半信半疑，但看到货箱摆放确实专业，总比自己盲目摆摊有谱。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你要是看不懂，就别在这儿站着。”
空气静了两秒。
陈砚舟这时才直起身，把蓝笔帽咔地扣上，插回包侧袋。他翻开笔记本，在“12元\/瓶”上划了一道，写下：“首单12，第二瓶+1元换能量胶”。
“试饮准备好了吗？”他问周强。
“两箱拆了，杯子也摆好了。”
“九点开始，你带两个人守住通道，见穿运动服的就递。别问买不买，只说‘刚冰的，提神’。”
“万一人家不要呢？”
“那就说‘试试呗，反正不要钱’。”陈砚舟笑了笑，“免费的东西，没人会立刻拒绝。”
周强点头，转身去安排人手。那灰夹克男人没再说话，默默退到一边。
陈砚舟退到摊位后方三米处，靠在一根灯柱上，打开笔记本。他没急着写，而是盯着入口方向的人流，数着每一波经过的人里，有多少人看了展板，有多少人脚步放缓。
七点四十分，第一批晨练的人开始往外走。
有穿紧身裤的女生牵着狗，有老头拎着太极剑，还有几个中年男人边走边拍肩膀，嘴里说着“今天拉够了”。
第一个停下的是个穿荧光绿运动背心的小伙子。他看了眼展板，又看了看冰柜里冒着冷气的瓶子，犹豫了一下，掏出手机扫码。
“十二？”他皱眉。
“功能饮料，含电解质和b族维生素。”周强站在旁边，语气熟稔，“刚冰的，喝完直接去开会都不带喘。”
小伙子没多问，付了钱，拧开就喝了一大口，边走边点头。
陈砚舟在本子上记下：首单成交，用时18秒，停留时长42秒。
[热浪初起]
09:45 遮阳篷开始滴水
八点十分，人流开始密集。
试饮点那边，周强亲自上阵，端着托盘往通道口一站，见人就递。有个大妈摆手不要，周强笑着说：“大姐，试试，提神的，喝完跳广场舞都不累。”大妈乐了，接过杯子抿了一口，居然真回头买了两瓶。
“你还挺会来事儿。”陈砚舟走过去，低声说。
“我跟你说，群众就吃这一套。”周强擦了擦汗，“不能太热情，也不能太冷淡，得像老街坊。”
陈砚舟点头，在本子上补了一句：“话术需带生活感，避免‘推销’气息。”
系统奖励的‘共情触发技巧’正在生效，他清楚看到大妈接过杯子时，瞳孔因‘大姐’这个称呼微微放大。
八点三十五分，冰柜前排起了小队。
有个穿西装的男人拎着公文包，一边看表一边皱眉：“这真能提神？我待会儿还有个会。”
“比咖啡见效快三倍，没有心跳过速的副作用。”周强递上一瓶，“咖啡喝完心跳加快，这个是稳着提劲。”
男人半信半疑地扫码，走两步又回头：“要是没用，我回来退。”
“退不了。”周强喊，“但你可以再来买第二瓶！”
陈砚舟站在后头，嘴角微动。
他在红笔栏写下：“价格锚点成立，‘即时恢复感’可支撑溢价。”
手机震动带来的系统提示在视网膜上投出淡蓝光幕，但他选择无视——经验告诉他，任务奖励从不会出现在需要紧急决策的时刻。
[正午攻势]
10:00 试饮杯消耗速度翻倍
九点整，主通道人流达到峰值。
周强按计划带人推出试饮，陈砚舟则盯着购买转化率。每五人试饮，约有两人购买，其中穿运动服的占比七成三，与推演数据误差不到三个百分点。
“差不多了。”他对周强说，“现在上能量胶，第二瓶加一块换。”
“真加？”周强挑眉，“不怕砸手里？”
“怕。”陈砚舟把本子翻到空白页，“但更怕想太多却不动。”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反正冰着，卖不掉中午也能当午饭。”
周强拍着大腿笑出声，一巴掌拍在他肩上：“你这脑子，真是又冷又狠。”
陈砚舟没笑，只是低头在本子上写下：“动态定价初试成功，需记录复购意愿与疲劳阈值”。
他抬头时，看见一个穿灰色夹克的身影又出现在摊前，这次手里攥着找零的硬币，“你们这糖不会也是十二块一颗吧？”
周强正要回答，陈砚舟抬手拦住：“糖是赠品，但如果您想用硬币换饮料——”
那人没再说话，只是盯着价格牌看了几秒，然后转身走了。
九点十七分，第一箱功能饮料见底。
周强吆喝着开第二箱，冰块哗啦作响。有个小男孩踮脚问：“叔叔，我能拿个杯子玩吗？”
周强正要拒绝，陈砚舟却从包里掏出一颗薄荷糖，递给小孩：“拿去吧，下次来还能换半瓶饮料。”
小孩眼睛一亮，蹦蹦跳跳地跑了。
“你还搞会员制？”周强笑。
“不是会员。”陈砚舟记下，“这叫信任积分。小孩得到糖会缠着家长再来，家长看到我们对待孩子的态度，自然会放下对高价饮料的戒备。我们要的不仅是这次销售，更是长期信任。”
笔记本边缘露出半张被撕下的诗集内页，艾略特的诗句被红笔圈出：‘世界在狂奔，人们在计量\/却忘了如何丈量星光’。
十点零三分，太阳爬过体育馆顶棚。
遮阳篷被重新调了角度，展板也换了大字打印的版本。冰柜前始终有三五人围着，试饮托盘几乎没空过。
穿瑜伽裤的姑娘接过试饮时，睫毛膏被汗水晕开成小星星；退休教师模样的老人抿了一口，突然掏出老花镜细看成分表；最有趣的是那个穿恐龙连体衣的小孩，举着杯子追了周强半个摊位。
陈砚舟站在原地，笔记本翻到最后一页。他没再记录具体数据，而是写下一行小字：“信任，是最便宜的杠杆。”
周强拎着两瓶凝满水珠的饮料大步走来，在阳光下，水痕顺着他手背的汗毛蜿蜒而下，“喝！比咖啡管用！”
陈砚舟接过，拧开喝了一口。凉意顺着喉咙滑下去，带着点柑橘味的酸。
“还行。”他说。
“什么叫还行？”周强咧嘴，“这可是你算出来的神水。”
“神不神，得看下午。”陈砚舟看着人流，“现在才热身。”
“那你呢？”周强靠着灯柱，喝了口饮料，“接下来打算怎么动？”
陈砚舟没立刻回答。他翻开笔记本，指着上午记录的数据：十点到十一点半，带学龄前儿童的家长占比达17%。“这时候他们需要找个阴凉处休息。”
“下午两点，把试饮点往西移五米。”
“为啥？”
“因为那时候，带孩子的家长最多。”他顿了顿，“他们不渴，但孩子会吵。一杯免费饮料，能让他们多留十分钟。”
周强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笑了：“你真是……把人算得死死的。”
陈砚舟没笑，只是把空瓶放进回收箱，笔尖在纸面划出新的箭头，指向下午时段。
他刚要把笔插回包侧袋，手机又震了一下。
这次他没忽略。
他掏出手机，屏幕亮起，就在他准备查看时，手机突然收到匿名短信：‘14:00 城管突击检查’。周强盯着屏幕倒吸冷气，陈砚舟却露出若有所思的微笑，在笔记本上画了个崭新的箭头——指向图书馆侧门。
当周强掀开冰柜时，发现最底层的能量胶被人动过——原本整齐排列的金色包装，现在全被翻到了正面。陈砚舟的蓝笔突然在‘消费心理’那栏重重划下两道。
与此同时，经管学院实验室里，李阳正盯着电脑屏幕上的饮料摊直播画面，鼠标在‘RoI计算器’上悬停良久，最终点开了一个名为‘非理性消费诱因’的学术文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