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脑屏幕上的pdF页面还停留在第三页,光标在段落末尾一闪一停。
陈砚舟刚把鼠标滚轮往下推了一格,手机就震了起来。他瞥了眼来电显示,是李国强。手指还没按下接听键,一条照片已经先跳了出来——工地门口黑压压一群人,横幅拉得笔直,白字红底写着:“还我安静生活!反对野蛮施工!”
他合上笔记本电脑,起身时椅子在地面上划出短促的响声。走廊灯光打在玻璃门上,映出他模糊的影子,像一道被风吹歪的旗杆。
“你先别露面。”他拨通电话,声音没起伏,“我马上到。”
“可他们点名要见你,说你是那个‘拍地皮的学生仔’。”李国强的声音从听筒里挤出来,背景音乱糟糟的,像是有人在喊口号。
“让他们等。”陈砚舟快步穿过阅览区,几个学生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埋回书本里。“你现在回去,车停远点,别让人认出来。”
挂了电话,他又拨给张慧。
“准备一份施工周期说明和环保措施清单,十五分钟内发我。要简明,一页纸能看完的那种。”
“怎么了?”张慧问。
“咱们的地,被人占了。”
“……谁?”
“附近居民。打着横幅,说怕噪音粉尘影响生活。”
电话那头沉默两秒,接着传来键盘敲击声:“马上做。图文版行不行?加个二维码,扫码看降噪动画?”
“就这个版本,打印二十份,带过来。”
“我现在就出门。”
他收起手机,顺手把蓝笔插进外套口袋。笔帽上的裂痕蹭过布料,发出轻微的刮擦声。路过保安亭时,他脚步没停,只说了句:“三号门有人聚集,别报警,等我消息。”
走到校门口,风忽然大了些,吹得他袖口翻了一下。那块磨得发白的地方,在阳光底下显得更旧了。
工地围挡外已经围了不少人。几个老人站在最前头,手里举着牌子,脸上写着“忍无可忍”四个字。有个戴眼镜的老太太正对着手机直播,嘴一张一合说着什么。旁边还有两个年轻人举着相机,镜头对准工地大门。
陈砚舟没直接上前,而是站在十米开外的树荫下,掏出笔记本,蓝笔快速记了几行:
西侧老小区为主
诉求集中:噪音、粉尘、工期长
无产权争议迹象
直播账号三个,传播风险中等
他刚合上本子,张慧的文件就发了过来。打开一看,三页图文排版清爽,第二页还嵌了个动态示意图,展示喷雾降尘系统如何运作。他点了保存,顺手转发给李国强:“宣传车调过来,停入口侧面,随时待命。”
然后他往前走了几步,站在人群边缘。
一个穿灰夹克的大叔正大声嚷嚷:“大学生搞地产?拿我们当试验品是不是?出了问题谁负责?”
有人附和,也有人低头看手机,显然在录视频。
陈砚舟没说话,等那阵喧闹稍微平息,才从包里抽出那份刚打印好的资料,走向最前面那位戴眼镜的老者。
“这是我们的施工时间安排和洒水除尘频次。”他把纸递过去,“您看看,有没有可以改进的地方。”
老头愣了一下,接过文件,皱眉看了几秒:“这上面说每天中午十二点到两点不施工?”
“高考期间,全天静音。”陈砚舟说,“机械作业全改人工,进度慢一点,但绝对安静。”
周围声音低了下来。
“那粉尘呢?天天扬灰,老人孩子怎么活?”
“每小时定点喷雾四次,围挡顶部装自动喷淋,进出车辆必须冲洗底盘。”他指了指文件第二页,“扫这个码,能看到模拟演示。”
老太太凑过来看了眼二维码,嘀咕:“还真做了点准备?”
他微微颔首,目光坦然地迎向对方,没有丝毫躲闪。
“不只是准备。”陈砚舟抬高声音,“我是来听意见的,不是来解释的。如果大家愿意,我们可以明天开个见面会,工程团队全员到场,你们问什么,我们答什么。”
“那你就是陈砚舟?”一个中年男人突然走出来,手里攥着传单,“你说得好听,到时候人一走,照样半夜打桩!”
“我可以签承诺书。”陈砚舟说,“施工日志每天公开,监理单位由居民代表随机抽查。”
“你还想让我们监督你?”
“不是监督,是合作。”他说,“这块地建起来,受益的是整个片区。菜市场升级成邻里中心,楼下有共享厨房,屋顶能种菜——这些事,光靠我们做不成。得你们一起定规则。”
原本满脸怒气的居民们,此刻神色稍稍缓和,彼此交换着有些意动的眼神。
有人翻了两页,抬头问:“这上面说绿化率能做到四成?”
“实际可能更高。”陈砚舟点头,“垂直绿墙加上屋顶农场,后期还能申请生态补贴。”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来说清楚?”老太太语气硬了些,“非得等动工了才冒出来?”
“是我们沟通不到位。”他没辩解,“今天这事,责任在我。明天见面会,我想请几位代表参与施工方案微调,行吗?”
现场安静了几秒。
“你要真敢让我们进去看图纸……”老头扶了扶眼镜,“我可以叫几个人来听听。”
“场地我已经联系好了。”陈砚舟说,“明天下午三点,社区活动中心二楼会议室。如果不够,我可以租个更大的地方。”
“你倒是手脚快。”中年男人冷笑一声,“别以为发几张纸就能糊弄过去。”
“我不是要糊弄。”陈砚舟看着他,“我是想知道,你们到底怕什么。怕吵?怕脏?还是怕我们建完就不管了?”
没人回答。
“如果是怕不管,那我们就立个规矩——物业委员会由住户直选,财务每月公示,连花坛种什么菜,都可以投票决定。”
一位阿姨低声问:“那会员费是怎么回事?网上说你们要收年费?”
“那是自愿加入的增值服务。”他解释,“包含豆浆券、菜园优先权、共享空间预约特权。不交钱也能住,只是少些便利。”
“听着像割韭菜。”有人嘟囔。
“那就免费开放一部分。”陈砚舟说,“比如每月一场家庭日,小朋友生日可以申请免费布置。不限会员。”
“你倒挺会收买人心。”大叔哼了一声,但手里的横幅已经放低了半截。
陈砚舟没接话,只看向那位最早直播的老太太:“您要是愿意,明天也可以全程录像,我们不拦着。”
她犹豫了一下,关掉了直播界面。
这时,一位抱着小孩的年轻妈妈走上前来,有些担忧地问道:‘那施工期间,我们孩子的安全能保证吗?毕竟小孩贪玩,万一跑到工地里可怎么办?’陈砚舟连忙微笑着回答:‘您放心,我们会在工地周围设置严密的围挡,并且安排专人定时巡逻。同时,还会在附近居民区张贴安全提示,开展安全教育活动,确保大家的安全。’年轻妈妈听了,微微点头,脸上的担忧缓和了许多。
人群开始慢慢散开,有几个还留在原地翻资料。张慧趁机递上联系方式登记表,轻声问要不要留个电话,方便通知会议时间。
李国强打来电话:“宣传车到了,停在东侧拐角。”
“先不动。”陈砚舟说,“等他们走完再说。”
他站在围挡边,手里捏着那份空白的登记表。风吹过来,纸页轻轻抖了一下。
陈砚舟望着远处渐渐散去的人群,心中五味杂陈。这突如其来的抗议,虽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但也在意料之中。毕竟,任何一项涉及众多居民利益的工程,都不可能一帆风顺。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下心情,暗暗告诫自己,一定要妥善处理好这次危机,这不仅关乎项目的成败,更关乎自己和团队多年来的心血能否得到认可。
远处有小孩骑着自行车经过,铃铛叮当响了一声。
他低头看了看手表,三点十七分。离明天约定的时间,还有二十六小时四十三分钟。
他把表格折好,塞进外套内袋。
然后转身走向工地大门,伸手摸了摸围挡上的喷淋头接口。
干燥的。还没用过。
他掏出手机,给张慧发了条消息:“把监测屏的型号加进明天的材料里,最好带报警提示功能。”
回复很快跳出来:“已更新,顺便加了夜间照明方案,避免扰民。”
他收起手机,目光落在围挡另一侧那片荒地上。
草还没清完,风一吹,一片晃荡。
他站着没动,直到最后一名居民骑着电动车拐出路口。
袖口的磨痕在阳光下泛着浅光,像一道没愈合的旧划痕。
他抬起手,看了看表。
三点二十一分。
还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