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舟推开会议室门时，手腕上的表针刚划过九点四十分。他没看任何人，径直走到主位坐下，把笔记本轻轻放在桌角，红笔朝上，蓝笔在下，像是某种无声的仪式。
三家公司代表已经坐定，投影仪亮着待机画面。A公司那个穿深灰西装的男人正低头刷手机，嘴角带着一丝笑，仿佛已经预定了胜局；b公司代表双手交叠放在文件夹上，神情沉稳得像块石头；c公司的人年纪最轻，额角还挂着汗珠，估计是踩着点赶来的。
陈砚舟翻开笔记本，蓝笔那页写着“防炒作、防断章取义、防临时变卦”，字迹清晰，力道均匀。他扫了一眼，合上本子，抬头说：“今天不比谁ppt做得花哨，我只问三个问题。”
三人同时抬眼。
“第一，嘉宾突然退场，怎么办？第二，媒体现场发难，怎么接？第三，直播信号断了，补救措施是什么？”
A公司代表眼睛一转，嘴角上扬露出得意的笑，随即笑道：“我们合作的艺人团队非常专业，这种情况基本不会发生。”
陈砚舟点头：“那就是没预案。”
对方脸色微变。
b公司代表双手交叠，眼神坚定地清了清嗓子：“我们有备用演讲稿和流程调整方案，主持人可以即兴控场。”
“主持人能控场，但观众的情绪呢？万一有人起哄？”陈砚舟问。
b公司代表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c公司的人额头沁出细密汗珠，快速翻到方案末尾一页，声音略带急促地说：“我们做了舆情响应Sop，分三级预警机制。一级是负面评论增多，启动公关话术库；二级是热搜上榜，立刻发布澄清视频；三级是现场失控，安保组五分钟内介入，同时切换备用直播流。”
陈砚舟多看了他一眼。
“你们预算多少？”
“八十万，全包。”
“包括明星出场费？”
“是的，我们拟邀的是当红演员林骁，他最近刚演完那部都市剧，热度正高。”
陈砚舟笑了笑：“他片酬六十五万起步，你还剩十五万打点其他环节？挺会算账啊。”
c公司代表额头又冒了点汗：“我们跟他工作室有长期合作，能拿到折扣……”
“打折也不够。”陈砚舟打断，“而且你这方案里，专家论坛请的是三位院士，每人出场费八万，光他们就二十四万，再加差旅接待，超支了。”
全场安静。
陈砚舟靠向椅背：“我要的不是一份写得漂亮的计划书，而是一个能应对真实世界混乱的人。你们觉得开业那天，真会按ppt走流程？”
A公司代表忍不住开口：“陈总，您这是不是太苛刻了？我们给出的都是行业标准方案，您要是想要定制化服务，至少得提前一周沟通。”
“现在就是沟通。”陈砚舟看着他，“你方案里预算五十万，请顶流明星？哪个平台给你的勇气？抖音主播还是短视频带货的？”
A公司代表脸涨红了。
b公司代表赶紧表态：“我们更注重实效，主张以行业专家论坛为核心，打造专业形象，预算三十万，可控性强。”
“很好。”陈砚舟点头，“那你告诉我，如果当天有个专家临时发烧来不了，你找谁顶上？打电话给大学教务处现抓人？”
b公司代表语塞。
陈砚舟转头看向c公司：“你们原计划八十万，能不能拆开看？比如，明星部分四十万，专家二十万，媒体执行二十万，能做到吗？”
c公司代表猛地抬头：“四十万请林骁，肯定不行。”
“我没说请林骁。”陈砚舟淡淡道，“两位有话题度的新锐演员，加一位敢说话的文化界公众人物，比如那个经常上综艺讲冷门历史的许知年，你觉得如何？”
c公司代表一怔，飞快翻资料计算成本。
“两位新人片酬合计二十五万左右，许知年十八万封顶，加上合同替补人选和保险，四十万勉强够。”他抬头，“但宣传效果可能不如顶流。”
“顶流容易被粉丝绑架。”陈砚舟说，“一旦他说错一句话，热搜爆了，我们收都收不住。新人反而灵活，出点小状况也好压。至于许知年，他敢喷官僚、敢骂资本，这种人上台讲话，比念稿子强十倍。”
c公司代表眼睛亮了点。
陈砚舟继续：“专家环节也不用全请院士，挑两个青年学者，一个研究城市更新，一个搞青年创业，让他们现场辩论，观众爱看这个。预算压到二十万，够不够？”
“够。”对方咬牙，“我们可以调整。”
“媒体部分，直播平台我们自己对接头部KoL，你们只负责导播、信号保障和技术支持，这部分二十万，能做吗？”
“能。”c公司代表声音稳了些，“只要明确分工，我们今晚就能改方案。”
陈砚舟点点头，转向另外两家：“你们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A公司代表冷笑：“陈总这哪是选方案，分明是现场改作业。我们可没签咨询服务合同。”
b公司代表也皱眉：“这种临时拆解预算的做法，不符合行业惯例。”
“我不是在找行业惯例。”陈砚舟合上所有文件，站起身，“我要的是一个能跟我一起改方案的人，而不是只会照本宣科的执行者。”
他走到白板前，拿起记号笔写下一行字：
响应速度 ＞ 创意完成度
转身说道：“开业那天不会风平浪静。可能下雨，可能停电，可能有人闹事，也可能某个嘉宾喝多了上台胡说八道。你们的方案再完美，扛不住一次突发状况，就是废纸一张。”
他目光扫过三人：“谁准备了plan b、c、d，谁才有资格站到最后。”
A、b公司代表面面相觑。
c公司代表深吸一口气：“我们有七套应急预案，涵盖天气突变、设备故障、网络中断、安保疏漏、舆论反转、观众骚乱和嘉宾迟到。”
“很好。”陈砚舟说，“初步选定你们进入最终协商。但今晚十点前，提交这七项突发事件的应对脚本，必须具体到责任人、时间节点和备用资源清单。”
c公司代表立刻应声：“明白！”
“还有。”陈砚舟补充，“所有发言环节，双备份麦克风，主控台独立供电；安保人员中，至少三名便衣具备应急谈判经验；媒体区设置隔离带，提问需提前递交问题卡。”
c公司代表快速记录，笔尖几乎划破纸页。
陈砚舟收起笔记本，没再多说一句，转身离开会议室。
走廊灯光均匀洒落，他脚步稳定，肩上的牛仔外套随着步伐微微摆动。刚走到电梯口，手机震动。
是助理发来的消息：“c公司代表刚才追出来问，如果嘉宾临时换人，替补合同要不要现在签？”
陈砚舟回：“签。两个替补，风格不同，避免同质化风险。”
发完，他抬头看了眼楼层显示屏：17楼。
电梯门缓缓打开，里面站着赵宇的助理，手里抱着一叠文件，看见他连忙点头打招呼。
陈砚舟没进去，等电梯门关上后，才按下下行键。
他知道，这场比稿表面上是选活动公司，实则是测试谁能成为他在风暴中的“挡刀人”。系统给的危机管理技能卡还没激活，但他已经在用现实逻辑布防。
回到办公室，他打开电脑，调出系统界面。金色边框依旧闪烁。
【策划方案初筛完成，待最终确认】
他看了一眼时间——下午三点十七分。
距离消防局复查还有十二小时，距离匿名举报爆发还剩不到四十八小时。
他没急着松口气，反而点开项目进度表，把“应急预案提交”这一项标为红色优先级。
窗外工地传来吊车转动的声音，一下，一下，像在倒计时。
陈砚舟表面平静，内心却如翻涌的海浪，这次活动绝不能出任何差错，它关乎着太多人的努力和期待，每一步都必须走得稳当。
他打开新文档，开始列今晚需要核查的七项预案细节。
第一条刚打出“嘉宾迟到应对流程”，手机又响了。
c公司代表来电。
他接通，听筒里传来急促的声音：“陈总，我们刚联系许知年团队，他下周有档综艺节目录制，档期冲突，可能来不了。”
陈砚舟手指停在键盘上。
“那你们有没有备选名单？”他问。
“有两个替代人选，一个是财经博主老周，另一个是脱口秀演员李川，他们都表达过对青年创业的关注。”
“李川？”陈砚舟挑眉，“他上次在节目里说‘资本家都该进监狱’，你还敢请？”
“正因为他说过这话，才更有说服力。”对方鼓起勇气，“只要我们让他看到项目的社会价值，他反而会成为最强代言人。”
陈砚舟沉默两秒，嘴角忽然扬了扬。
“行。”他说，“就他了。但合同里加一条：所有公开言论需提前二十四小时报备审核。”
“明白！”
电话挂断。
陈砚舟靠向椅背，盯着屏幕上的预案列表。
他知道，真正的考验，从来不是方案有多漂亮，而是当所有人手忙脚乱时，有没有人能冷静地递上一把刀。
他重新敲击键盘，在“媒体应对”一栏后追加一行备注：
若出现断章取义报道，立即释放完整视频+幕后花絮，引导公众关注筹备过程而非单一言论。
敲完最后一个字，他抬头看了眼墙上的倒计时牌。
距离开业，还有二十八天。
办公室门被轻轻推开，助理探头：“c公司说他们已经开始改方案了，预计晚上八点前能提交第一批预案。”
陈砚舟点头：“让他们把李川的背景资料也发一份过来，特别是他过去三年的所有公开言论记录。”
“好。”
助理退出去后，他拿起水杯喝了口凉茶，舌尖泛苦。
他放下杯子，目光落在桌角那支红笔上。
笔帽开着，笔尖悬在半空，像一把未出鞘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