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舟处理好机械轨道的事情后，转身又去检查了一遍现场的防滑垫情况，此时风还在刮，玻璃幕墙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像有人在外面一拳拳砸门。陈砚舟刚把最后一块防滑垫的位置确认完，手机震了一下。
他低头瞥了眼屏幕，是项目组群里的消息：“张教授回信了，说临时有家庭事务，无法出席开业仪式。”
他没停下脚步，只是把手机塞进外套口袋，顺手摸了下袖口那支蓝笔还在不在。笔在，心就不慌。
这位张教授他不陌生。江川大学经济学院的“活字典”，讲课不用ppt，一张嘴能从凯恩斯说到菜市场猪肉价波动。更重要的是，他手里攥着一个国家级课题，专门研究新型商业体对区域经济的实际拉动效果——这种人站台，比请十个网红都管用。
可现在，人退了。
陈砚舟走到中庭指挥台前，打开系统界面。人脉库自动跳出了张明远的信息卡，旁边标注着一条灰色提示：【合作未激活，当前信任值：32%】
他点开对方近年发表的论文和课题申报摘要，目光落在一段话上：“实证样本需覆盖不少于三万平方米连续运营空间，且具备完整客流与消费数据采集能力。”
嘴角微微一动。
十万平米的综合体，实时开放的数据接口，还有二期规划模型……这些不就是现成的实验室？
他掏出手机，拨通号码。
响了三声，接通了。
“张教授，”他语气平稳，“听说您最近在找合适的实地观测场地？”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你是怎么知道这个的？”
“猜的。”陈砚舟靠在栏杆边，看着工人们正把最后一批雨伞从货梯运上来，“不过我更确定一件事——吴振海给您开的价，应该不只是钱那么简单。”
“你什么意思？”声音冷了几分。
“双倍出场费，外加媒体通稿吹捧，甚至可能承诺帮您课题结项走绿色通道。”陈砚舟慢悠悠地说，“但他们给不了您想要的东西。”
“哦？我想要什么？”
“真实。”他说，“您做的不是软文，是学术报告。您需要的是没人修饰过的客流曲线、真实的坪效数据、消费者动线轨迹——而不是一堆包装出来的‘成功案例’。”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你们的数据……愿意全量开放？”
“不仅开放，”陈砚舟继续道，“我们还可以在L2东区划出一间独立办公室，挂上‘城市经济观测站’的牌子，署名权归您团队。另外，二期整体规划模型也可以授权用于您的教学案例。”
这回沉默得更久。
“你不怕我写出来的东西对你不利？”
“怕。”陈砚舟看着远处正在调试灯光的技术员，“但我不怕真相。比起被捧上天的虚假背书，我更想要一个敢说实话的人来检验这个项目到底值不值得被记住。”
又是一阵静默。风从通风口灌进来，吹得他额前一缕头发来回晃。
终于，张教授低声道：“你说的场地……什么时候能用？”
“现在就能看。”陈砚舟看了眼手表，“如果您愿意，明天上午九点前，我可以安排人在主入口等您。”
“不用。”对方忽然说，“我已经在路上了。八点一刻到，带六个学生，别让人拦我们。”
电话挂了。
陈砚舟收起手机，转身对助理说：“通知技术组，立刻把b区监控室改成临时工作站，网络专线拉满，显示器配齐。再准备六套临时通行卡，姓名栏先空着。”
“真能来？”助理有点不敢信。
“他会来的。”陈砚舟一边翻笔记本一边说，“一个做学问的人，最受不了的就是手头有数据却没法验证假设。咱们这不是给了他钱，是给了他一场大型社会实验。”
助理愣了下，“可万一他是诈我们呢？假装答应，结果临场变卦，当众放鸽子？”
“那就说明他本来就不是我们要的人。”陈砚舟合上本子，“我们需要的不是个名字，是个态度。”
七点五十八分，中庭签到处传来通报。
“有一位穿灰呢大衣的老先生，带着几位年轻人，说是张教授。”
陈砚舟正蹲在地上检查背景板底座螺丝是否拧紧，闻言起身，拍了拍裤腿。
远远地，就看见那位老爷子站在主展架前，没急着说话，而是伸手摸了摸展板材质，又抬头看了看穹顶结构，像是在评估承重能力。
身后几个学生已经拿出测量工具开始记录。
张教授转过身，目光扫过忙碌的现场，最后落在陈砚舟脸上。
“地方不错。”他说，“比我想象中扎实。”
“您要是觉得还行，咱们现在就可以签入驻协议。”陈砚舟递上文件夹。
张教授接过，翻开看了一眼，忽然问：“你知道我为什么最终决定来吗？”
“因为数据？”
“不。”他摇头，“是因为昨天下午，吴振海派人送来了两样东西——一张五十万的支票，还有一份拟好的发言稿，里面写着‘该项目代表江川商业未来发展方向’。”
陈砚舟挑眉。
“我没收钱。”张教授把文件夹放在桌上，“但我也没当场撕掉。我就说要考虑几天。今天早上，我把那篇稿子打印出来，拿红笔改了十七处数据错误，然后拍照发给了本地三家财经媒体。”
张教授的眼神中透露出愤怒和不屑，他提高音量说道：“那些试图用金钱和虚假言论来收买学术诚信的人，必须受到应有的谴责！”
周围几个工作人员听得倒吸一口凉气。
陈砚舟笑了，“所以您不是被我说服的，是早就想找个出口？”
“聪明人。”张教授点点头，“你们提供场地，我来做研究。过程中有任何问题，我都如实记录。结项报告出来后，无论结论如何，都会公开发布。”
“求之不得。”陈砚舟伸出手，“合作愉快。”
两人握手时，系统提示悄然浮现：
【人脉资源“学术圈”激活】
【可解锁功能：邀请高校联合调研、获取政策咨询通道、优先申报政府合作项目】
他没多看，只把蓝笔拿出来，在笔记本最新一页写下一行字：
人心不是买来的，是拿价值换的。
陈砚舟望着远处忙碌的现场，心中涌起一股使命感。这个综合体不仅仅是一个商业项目，更是他对这座城市的承诺，对商户和市民的交代。为了它的成功开业，为了能让它真正成为江川的新地标，他愿意付出一切努力，哪怕面临再大的风险和挑战。
这时，一名学生跑过来，“老师，东区那个热力图显示屏调好了，实时数据已经开始跑。”
张教授嗯了一声，脸上浮现出一丝期待，他眼神专注而坚定，径直大步走向观测站位置。一边走一边从上衣口袋里缓缓掏出老花镜戴上，嘴里轻声念叨着数据和模型相关的事。‘小王，快！去把我的笔记本电脑拿来，U盘里有原始分析模型，必须马上对接，时间紧迫，可不能耽误了观测。’他的话语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学生们迅速散开，各自忙碌起来，有的脚步匆匆地跑去拿设备，有的小心翼翼地架起摄像机，眼神中透露出对这次研究的认真和投入，还有人熟练地连接设备，整个场面有条不紊，俨然要把这里当成一个专业的临时教研基地。
陈砚舟站在原地，看着这群人忙碌起来，忽然听见张教授回头说了句：
“对了，待会儿典礼开始前，我能借用一下主屏幕吗？就三十秒。”
“做什么？”
“播一段视频。”他推了推眼镜，“标题我都想好了——《关于某些人如何试图收买学术诚信的全过程》。”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一阵骚动。
一名安保人员快步跑来，“陈总！外面有个清洁工，说要找您，手里拿着个U盘，说是‘有人让他交给您的’。”
陈砚舟眼神微动。
他记得这个U盘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