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完吴振海的事情后，陈砚舟刚坐下准备梳理后续计划，电脑右下角的时间跳到23:17，屏幕上的文档刚保存完，他正准备关机。就在这时，门被轻轻敲了两下。
“进来。”
门开了，财务部的小张站在门口，手里抱着一叠纸，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有点飘。他平时很少主动找陈砚舟，每次都是等邮件确认才来汇报。
“有事？”陈砚舟问。
小张走进来，把文件放在桌上，手指点了点其中一行加粗的红字：“这是最近三周的研发支出。我们两个技术路线同时跑，烧钱的速度比预估快了一倍不止。照这个节奏，下一轮融资到账前，账上可能见底。”
陈砚舟没说话，低头看数据。人力成本涨了47%，主要原因是高薪聘请的几位专家因为项目延期，额外支付了高额补贴；服务器费用翻倍，是采购时被供应商以“紧急需求”为由抬高了价格；测试外包超支六成二，是由于合作方临时增加测试项目却未提前沟通成本。这些数字他不是没想过，但没想到会这么快压上来。
陈砚舟感觉一阵头疼，这些数字像一座大山压在他心头，让他有些喘不过气。他深知每一笔钱都关系着公司的生死存亡，一旦决策失误，后果不堪设想。
他翻开笔记本，找到三天前写的那句话：“并行非冗余，胜在弹性。”字迹还很清晰，像刚写上去的一样。
可现在，这句话底下压着的是实打实的现金流压力。
“你们什么时候发现的？”他抬头。
“上周就看出不对，昨天才敢确定。”小张声音低了些，“我以为是阶段性高峰，毕竟两条线都在调模型、跑数据。但现在看，不是短期问题。”
陈砚舟合上本子，盯着报表中间那一栏“云资源消耗”。这部分原本可以省，但为了抢时间，直接买了最高配服务包。当时觉得只要结果快出来，多花点值得。
现在回头看，每一分钟的“快”，都在账单上记了一笔。
“如果现在停一条线呢？”他问。
“至少损失两百万。”小张说，“已经投进去的人工、标注、训练周期都作废。而且……团队那边也不好交代。你当初拍板并行的时候，说的是‘不让任何可能性提前出局’。”
陈砚舟懂他的意思。这不是钱的问题，是信用问题。他让大家放手干，结果干到一半因为没钱叫停，以后谁还信他能扛住风险？
但他也清楚，再不停手，公司先撑不住。
“你先回去。”他说，“把最近一个月的成本拆细一点，尤其是服务器调用记录和人头工时。明天上午九点前发我。”
小张点点头，转身要走。
“等等。”陈砚舟叫住他，“这事别跟别人提。”
“明白。”小张应了一声，关门出去。
办公室又安静下来。陈砚舟靠在椅背上，手指一下一下按着笔帽。系统界面没弹出来，他知道不会弹。这种事，得自己想出路。
他重新看向电脑，调出之前保存的Excel表格，开始一项项过支出项目。对于人力成本的增长，陈砚舟回忆起招聘专家时的情景，当时为了尽快推进项目，不惜开出高薪，如今却成了沉重的负担。他思考着是否可以通过优化人员配置来降低成本。对于服务器费用翻倍，他想起和供应商谈判时的疏忽，没有仔细核对价格条款。他考虑着是否可以重新和供应商协商价格。对于测试外包超支，他想着合作方增加测试项目时的态度，对方似乎觉得这是理所当然。他琢磨着以后如何避免类似情况。
看到“第三方测试集群”那一栏时，眉头皱了一下。
这部分花了八十万，占了总开销的15%。其实本地部署也能做，但他们怕耽误进度，直接租了海外测试环境。贵是贵了点，但省时间。
现在时间没省下来多少，钱倒是实打实没了。
他合上电脑，没动。窗外城市灯火还在闪，车流声隐约传上来。但他脑子里已经不在想外面的事了。
真正的麻烦不是吴振海带人围攻，而是自己这边看不见的地方正在漏水。
他在新一页笔记本上写下三个词：
成本重构
资源聚焦
止损窗口
写完顿了顿，又补了一句：
“下一步，得让所有人一起算这笔账。”
他拿起手机，翻到李哲的号码，犹豫了一下，还是放下了。这事不能只靠一个人盯。明天开会，要把所有骨干叫到一块，把数字摊开来讲。
有些人会觉得委屈，有些人会觉得被质疑，但没办法。再不调整，连讲的机会都没了。
他起身走到白板前，拿起笔，在原来的计划图旁边画了个新框，标上“优先级评估”。下面列出几个关键词：可用性、投入产出比、团队承载力。
然后退后一步看了看，又在最底下写了一行小字：
“谁能活到最后，不是看谁跑得快，是看谁剩得多。”
回到座位，他打开邮箱，给全体技术主管发了条会议通知：
“明早十点，会议室，讨论研发资源分配方案，请提前准备好各组成本明细。”
发完邮件，他把笔记本翻到最后一页空白处，用蓝笔写了个问题：
“我们到底是在推进度，还是在堆成本？”
下面还没来得及写答案，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艾米丽助理的消息：
“通话时间确认，周二上午十点十五分，勿迟到。”
他看了眼时间，回复了个“收到”，然后锁了屏。
桌上的笔还握在手里，他轻轻转了半圈，笔尖朝下，停在本子上那个问题的最后一个字上。
突然，他想起林悦前几天发来的消息。她说她在整理一份关于“沉默成本”的案例分析，问他要不要看看。
他一直没回。
现在想来，也许她早就察觉到了什么。
他点开聊天记录，找到那条信息，输入“发来看看”，又删掉，最后只回了一个“好”。
关掉手机，他坐回椅子上，没有离开的意思。办公室灯还亮着，电脑屏幕黑了，映出他模糊的影子。
他不动，也不说话，只是盯着那片黑暗。
几分钟后，他伸手按下电源键，屏幕重新亮起。光标在新建文档的第一行闪着。
他敲了四个字：
成本真相
还没来得及往下写，门外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
门把手转动的声音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