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卷地,刮过句注山的峰峦沟壑,带起呜咽似的声响,如同无数冤魂在暗夜中低语。
时已初春,岩缝中几丛倔强的嫩芽,在风中倔强的冒头。
秦怀谷勒住坐骑“蹄踏燕”的缰绳,“蹄踏燕”此刻收敛了平日的躁动,只是不安地刨着脚下的碎石,仿佛也嗅到了空气中弥漫的紧张气息。
他身后,六百名精骑如同雕塑般静立,甲胄上凝结的白霜在惨淡的月光下泛着冷光,连呼吸都刻意放轻,只有偶尔战马喷鼻的声音,才打破这死一般的沉寂。
“长史,前面就是风隼部落的营地了。”
身旁的李仲文压低声音说道,他身材魁梧,脸上一道从眉骨延伸到下颌的刀疤在月光下格外狰狞,此刻却眼神锐利,紧紧盯着前方山谷中那片闪烁的篝火。
秦怀谷微微颔首,目光穿透夜色,落在那片营地之上。
只见数百顶帐篷依山而建,错落有致,篝火如同星辰般点缀其间,隐约能看到巡逻的部落武士身影在帐篷间穿梭,腰间的弯刀反射着寒光。
而在营地东侧,一列数十辆的马车格外显眼,车辕上悬挂的赵家商号旗帜虽在夜风中有些低垂,标志性的“赵”字清晰可辨。
就在这时,营地中央最大的那顶金帐掀开,一个身着锦袍的年轻人在数人的簇拥下走了出来。
他约莫二十出头年纪,面容白皙,眉宇间带着几分倨傲,虽身处蛮荒之地,却依旧保持着世家子弟的精致,手指上戴着的羊脂玉扳指在火光下莹润生辉。
而在他身旁陪着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胡人,头戴狐裘帽,脸上刻着风隼部落特有的图腾刺青,正是部落首领同罗·设。
“是他。”秦怀谷的声音冰冷如铁,眼中闪过一丝厉色,“赵凯,赵猛那个老狐狸最疼爱的小儿子,果然在这里。”
李仲文猛地攥紧了腰间的横刀,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这么说来,公主遇袭之事,十有八九就是赵家勾结风隼部落干的?他们竟敢动皇家仪仗,简直是活腻了!”
秦怀谷缓缓摇头,目光扫过下方营地的布防:“赵猛老奸巨猾,若不是有十足的把握,绝不会让自己的宝贝儿子涉险。
风隼部落盘踞句注山多年,凶悍善战,又熟悉地形,此刻他们与赵家车队汇合,显然是完成了交易。
看营地的布置,外围有三层巡逻,帐篷之间暗设绊马索,连篝火的位置都暗藏玄机,显然是早有防备。”
他顿了顿,侧耳听着风中传来的隐约歌声,那是风隼部落的武士在饮酒作乐,粗犷的歌声中夹杂着觥筹交错之声,透着一股狂放不羁。
“咱们的弟兄奔袭了一天一夜,人困马乏,此刻冲杀下去,就算能胜,也必然伤亡惨重。”
李仲文虽性如烈火,却也知道秦怀谷所言非虚,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躁动:“那长史的意思是……”
“等。”秦怀谷吐出一个字,目光如同鹰隼般锐利,“夜长梦多,但也夜利于袭。
风隼部落的人贪酒,今夜又刚做完一笔大买卖,必然狂欢至深夜,到了后半夜,酒力上涌,防备定会松懈。
让弟兄们先找个避风处休整,喂饱战马,养精蓄锐,凌晨时分,再给他们来个措手不及。”
“好!”李仲文重重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兴奋,“就听长史的!”
秦怀谷翻身下马,将“蹄踏燕”交给身旁的亲卫,沉声道:
“传我命令,全军就地隐蔽,不得生火,不得喧哗,将士轮流值守,战马备好草料清水,随时待命。”
“得令!”六百名精骑齐声应道,声音虽低,却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威势。
众人迅速散开,借着山石和灌木丛的掩护隐藏起来。
秦怀谷找了一块背风的岩石坐下,盘膝闭目,开始调息。
月光渐渐西斜,山谷中的篝火渐渐稀疏,狂欢的歌声也低了下去,偶尔传来几声醉汉的呓语和战马的嘶鸣。
时间如同句注山的溪流般缓缓流淌,每一刻都显得格外漫长。
李仲文守在秦怀谷身旁,握着横刀的手始终没有松开,目光不时扫过下方的营地。
秦怀谷睁开眼时,天边已泛起一丝鱼肚白,山谷中的营地一片死寂。
只有几个值守的武士抱着长矛,靠在帐篷柱子上打盹,脑袋一点一点的,显然已是困乏到了极点。
“时候到了。”秦怀谷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将士耳中。
早已蓄势待发的精骑们立刻行动起来,从怀中取出干粮和清水,快速吞咽着,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多余的声响。
战马也似乎感受到了即将到来的激战,不安地刨着蹄子,鼻孔中喷出白气。
秦怀谷走到李仲文身边,从马鞍旁取下那杆丈二红枪,枪身通体赤红,枪尖寒光凛冽,在晨光中闪烁着慑人的锋芒。
“李将军,看到火起,你便带领主力从东侧杀入,直插中军大帐,不必恋战,速战速决,记住,一个活口也不要留。”
“长史放心!”李仲文猛地一拍胸脯,眼中杀意暴涨,“某家这把刀,早就渴了!”
秦怀谷点了点头,翻身上马,“蹄踏燕”发出一声低嘶,仿佛在回应主人的战意。
他勒转马头,目光最后一次扫过下方的营地,那里的人们还在沉睡,丝毫没有察觉到死神的降临。
“出发。”
随着秦怀谷一声令下,他率先催马而出,身形如电,借着地形的掩护,悄无声息地向营地靠近。
“蹄踏燕”已经通灵,马蹄踏在地上,竟只发出微不可闻的声响,如同鬼魅般穿梭在晨雾之中。
营地边缘,两个打盹的风隼武士正迷迷糊糊地晃着脑袋,其中一个揉了揉眼睛,嘟囔道:
“这鬼天气,冻死个人……”话音未落,眼前寒光一闪,他只觉脖颈一凉,便再也说不出一个字,脑袋滚落在地,鲜血喷溅而出,染红了身下的冻土。
另一个武士还没反应过来,便被秦怀谷随手甩出的短刀刺穿了咽喉,闷哼一声倒在地上。
解决了外围的守卫,秦怀谷悄无声息地潜入营地深处,目光落在营地西侧的牛圈。
那里关押着数百头牦牛,是风隼部落的重要财产,此刻正卧在地上休息,鼻孔中发出沉重的呼吸声。
秦怀谷从怀中摸出一个火折子,又取出几块浸透了火油的布条,这是他早有准备的。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牛圈,将布条点燃,然后猛地扔进牛群之中。
“哞——”
火焰瞬间燃起,灼热的气息惊醒了沉睡的牦牛,它们顿时变得狂躁起来,发出震耳欲聋的嘶鸣,疯狂地冲撞着栅栏。
坚固的木栅栏在数百头牦牛的冲击下发出“嘎吱”的呻吟,很快便轰然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