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拂过丝绒西装上几乎看不见的褶皱,温眠后退半步,目光沉静地审视着眼前的青年。
季晨光。
二十二岁的顶流偶像,此刻正安静地坐在化妆镜前,任由她摆布。镜中的他,眉眼精致,唇边习惯性噙着一抹温和的笑意,像清晨第一缕穿透薄雾的阳光,干净、温暖,足以满足世间所有关于“美好”的想象。
可温眠知道,这阳光之下,藏着怎样一片潮湿、阴翳的土壤。
她不是猜测,而是“看见”过。不是在现实里,而是在那些光怪陆离、仿佛前世记忆的碎片中,她“见”过那个在空旷大宅里,只能对着玩偶自言自语的小男孩;见过他如何因为女佣一句无心的夸奖,而偷偷藏起对方掉落的一根彩色发绳;见过那些被精心收藏在铁盒里的、微不足道的小物件——用过的纸巾、糖纸、铅笔头——如何成为他贫瘠情感世界里唯一的慰藉。
那种源自童年被忽视的创伤,演化成了如今这种隐秘的、对符合其“理想型”之人私人物品的病态收集欲。
而她现在,是他新任的专属造型师,也是离这片阴影最近的人。
“好了,季老师。”温眠的声音平和,打断了他的走神。她拿起一旁准备好的、温度恰到好处的矿泉水,拧开,递给他,“上台前补充点水分。”
季晨光接过,指尖与她短暂相触,他微微一顿,随即露出一个无可挑剔的感激笑容:“谢谢温眠姐。”
他喝水时,喉结滚动,睫毛低垂,掩盖了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温眠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开始整理化妆台。她的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再寻常不过。然而,在收拾他用过的吸油面纸时,她并未像对待其他垃圾一样直接揉团丢弃,而是用一张干净的纸巾将其仔细包裹好,再动作自然地投进带盖的专用垃圾桶。
这个小动作,细微到几乎无人察觉。
但季晨光握着水瓶的手,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他抬起眼,目光落在温眠沉静专注的侧脸上,心底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惊悸与……一丝荒谬的安全感。
她知道了。
他几乎可以肯定。
从他第一次在她整理他私人物品时,那种过于刻意的“不经意”,到她总能“恰好”在他产生某种冲动前,用一种不令他难堪的方式,将那些可能成为他“目标”的物品处理掉——比如,在他目光不由自主追随某位合作女星掉落的耳坠时,她已经先一步上前,拾起耳坠,礼貌地交还给对方助理。
她像一道无声的屏障,精准地隔绝着他的妄念,却又从未流露出丝毫的审判或恐惧。
这种“知晓”与“接纳”,比任何直接的揭穿或训斥,都更让他无所适从,又无法抗拒地想要靠近。
“温眠姐,”他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你觉得……人是不是都有一些,自己无法控制,又羞于启齿的……癖好?”
问出这句话,像是在黑暗中摸索的人,终于鼓起勇气,向唯一可能存在的亮光,投出了一颗试探的石子。他紧张得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既怕听到否定的答案,更怕看到对方眼中可能出现的厌恶。
温眠整理刷具的动作没有停顿,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改变。她抬起头,透过镜子看向他,目光清澈而平静,没有惊讶,没有探究,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理解。
“人本来就是复杂的,季老师。”她语气温和,像在谈论今天天气,“有些习惯,或许只是内心某个角落,在用自己的方式寻求安稳。”她拿起一把梳子,轻轻梳理他额前几缕不听话的碎发,动作轻柔得像是一种抚慰,“只要不伤害他人,不困扰自己,存在即合理。”
她的声音不高,却像暖流,瞬间融化了他心湖表面凝结的薄冰。不是纵容,而是……理解。一种他从未在任何其他人那里得到过的、全然的接纳。
季晨光怔怔地看着镜中映出的她。她站在他身后,身影纤细,却仿佛蕴含着巨大的、沉稳的力量。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那些肮脏的、扭曲的秘密,在她平静的目光下,似乎都被涤荡得不再那么可怖。
他想要收集的,不再仅仅是她用过的一支笔,她掉落的一根头发。
一种更汹涌、更陌生的渴望在他心底破土而出——他想靠近这束光,想感受这具躯壳里温暖的灵魂,想让她这份独特的、只为他而存在的平静,永远只属于他一个人。
这种念头,比他过往任何一次病态的收集行为,都更加强烈,也更加危险。
温眠看着他眼中翻涌的复杂情绪,没有回避,也没有靠近。她只是继续着手头的工作,仿佛刚才那段对话,只是日常最普通的交流。
但她知道,种子已经埋下。
在这场她主动踏入的、沉浸式的旅程里,她选择用全然的理解织成一张网,静待那只被秘密困住的年轻飞蛾,是选择扑向这虚假的温暖,还是最终能挣脱茧房,触碰到真实的晨光。
而她自已,在这场心照不宣的默契游戏里,又能守住本心,安然抽身吗?她看着镜中季晨光那双逐渐染上依赖和更深占有欲的眼睛,第一次,对任务的终点,产生了一丝不确定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