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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杯水的余温仿佛还停留在季晨光的掌心,一种奇异的、陌生的平静感,像微弱的涟漪,在他常年汹涌的心湖里缓缓扩散。不是满足,不是填充,而是一种……与空洞共存的、疲惫的休战。

温眠没有再多说什么。她看着他喝完水,看着他眼中激烈的风暴逐渐平息,只剩下劫后余生般的茫然和深深的疲惫。她站起身,动作依旧轻缓。

“今晚好好休息。”她的声音恢复了平日那种略带距离感的平稳,“明天早上十点,我来接你去拍广告。”

她走向门口,没有回头,只是在握住门把手时,停顿了一下,留下最后一句:“如果……感觉又不好了,试着重复刚才的过程。只是感受,不行动。”

然后,门被轻轻关上。公寓里彻底只剩下季晨光一个人。

巨大的寂静包裹上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让他感到无所适从。以往,这种寂静会迅速被寻找“藏品”的焦躁冲动填满,他会像困兽一样在房间里搜寻,用那些冰冷的物件来构筑虚假的安全感。

但现在,温眠的话像一道无形的禁令,箍住了他的本能。

他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努力去“感受”温眠所说的那种“空洞”。那是一种熟悉的、令人恐慌的虚无感,从心脏的位置开始蔓延,像是内里被挖走了一大块,冷风飕飕地往里灌。伴随而来的是焦虑,像无数细小的蚂蚁在骨骼上爬行,催促着他去做点什么,去抓住点什么,来堵住那个可怕的漏洞。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扫过客厅——茶几上果盘里那把精致的水果刀(她曾用它给他削过苹果),书架角落那本她偶尔会翻看的时装杂志,甚至空气中那若有若无的、属于她的栀子花香气尾调……

诱惑无处不在。

他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手指无意识地蜷缩,抠抓着沙发布料。那种熟悉的、即将失控的眩晕感再次袭来。

“……只是感受,不行动。”温眠的声音在脑海里回响,冷静得近乎残酷。

季晨光猛地闭上眼,牙关紧咬,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他强迫自己不再去看那些可能的“目标”,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拉回到身体内部,去体会那份空洞和焦虑。

很难受。像是有火在烧,又像是坠入冰窖。空虚感啃噬着他,焦虑感撕扯着他。他浑身微微颤抖,感觉自己随时都会崩溃,会像过去无数次那样,屈服于那原始的、病态的冲动。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是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觉得自己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一种奇怪的变化发生了。那空洞感依然存在,焦虑也并未完全消失,但它们似乎……不再那么具有摧毁性了。它们依然在那里,像背景噪音,但他好像……能够忍受了。

他缓缓地睁开眼,眼神有些涣散,带着经历了一场恶战后的虚脱。他依然感觉糟糕,内心依然空落落的,但他没有去拿那把刀,没有去碰那本杂志,他只是静静地坐着,与那份糟糕的感觉共存。

一种微弱的、前所未有的感觉,从心底滋生出来。

那不是喜悦,不是满足,而是一种……掌控感。极其微小,却真实存在。他第一次,在没有依靠任何外物的情况下,独自面对了内心的风暴,并且……没有沉没。

他抬起手,看着自己依旧有些颤抖的指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沙哑,带着泪意,却也有一丝解脱。

原来,直面空洞,并不会死。

原来,那种被温眠称之为“笼子”的、只能依靠自己的境地,也并非完全是地狱。它痛苦,但它真实。

这时,他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温眠发来的信息,没有文字,只有一个简单的符号。

【】

一个水滴的图案。

季晨光看着那个符号,怔住了。是巧合吗?还是她……知道?知道他刚刚经历了一场怎样的内心挣扎,并且用这种方式,给予了一种无声的肯定?

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涌上心头,比之前喝下的那杯温水更暖,更深刻地熨帖了他冰冷的四肢百骸。他紧紧握住手机,将那简单的符号看了又看。

这不是纵容,不是安抚,而是一种……默契的认可。像是在告诉他,他走在一条正确的、 albeit 痛苦的道路上,而她,在路的彼端注视着他。

这一夜,季晨光没有睡好。空洞和焦虑依然会间歇性地袭来,但他没有再试图用“收集”来逃避。他依照温眠所说,一次次地去“感受”,一次次地在崩溃的边缘强行拉回自己。过程痛苦不堪,每一次都像蜕掉一层皮。

但每一次艰难的胜利后,他内心那微弱的掌控感,似乎就增强了一分。

第二天早上,温眠准时出现。她拎着早餐,神色如常,仿佛昨晚什么都没有发生。她甚至没有多看季晨光一眼,只是将早餐放在桌上,说了句“趁热吃”,便开始检查他今天要穿的服装。

季晨光沉默地吃着早餐,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她。她的黑眼圈似乎比平时重了一些,是没睡好吗?是因为……他吗?

这个念头让他心头一紧,泛起一丝混合着愧疚和某种隐秘喜悦的复杂情绪。

去拍摄现场的路上,两人依旧沉默。直到快到目的地时,温眠才忽然开口,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天气:

“昨晚怎么样?”

季晨光握着矿泉水瓶的手紧了紧,喉结滚动了一下,低声回答:“……很难。”

“嗯。”温眠应了一声,没有多余的评价。过了一会儿,她又补充了一句,声音很轻,“第一次,总是最难。”

季晨光猛地转头看向她。她依然目视前方,侧脸线条柔和而平静。

她知道了。她果然知道。

她没有安慰他说“会好的”,也没有鼓励他说“你很棒”,她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第一次,总是最难。

这简单的承认,却比任何安慰都更有力量。它让他感觉自己的痛苦被看见了,被理解了,并且是……被预期到的。他不是一个人在黑暗中毫无头绪地挣扎,她仿佛手握着一张模糊的地图,虽然前路艰险,但至少,她知道方向。

拍摄过程很顺利。季晨光的状态甚至比平时更好,一种内在的、微妙的紧绷感取代了以往偶尔会流露出的浮于表面的阳光,让他的眼神多了几分沉静的力量,连摄影师都忍不住夸他今天“很有故事感”。

只有季晨光自己知道,这“故事感”来源于昨夜与内心恶魔的无数次搏杀。

休息间隙,他又感受到了那种熟悉的、因某个工作人员身上符合他“理想型”的配饰而引发的短暂悸动。那冲动像电流般窜过,让他手指微麻。

但他没有像过去那样,让目光黏着不去,在脑海中策划如何“获取”。他深吸了一口气,移开了视线,将注意力集中在手中的台本上,努力去“感受”那份悸动带来的细微紧张感,然后,任由它像潮水般缓缓退去。

当他再次抬起头时,眼神已经恢复了平静。

他下意识地看向温眠的方向。她正站在不远处和品牌方沟通,似乎感应到他的目光,她微微侧头,视线与他短暂交汇。

没有言语,没有表情。

但季晨光仿佛看到,她那双沉静如水的眼眸里,极快地掠过一丝类似于……了然的光芒。

那一刻,季晨光忽然明白,那个所谓的“笼子”,或许并不仅仅是一个惩罚性的威胁。它更是一种境界,一种不再被欲望驱使,能够真正掌控自身精神的自由之境。

而引路人温眠,正用一种近乎残忍的温柔,一步步将他推向那个境地。他痛苦,却甘之如饴;他恐惧,却又满怀期待。

因为他知道,只有走到那里,他才或许……能有资格,真正地站在她的面前,而不是永远作为一个需要被“管理”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