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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片轻薄冰凉的密钥,握在温眠手中,却仿佛有千钧之重。帝国最高图书馆的非机密区全权限!这不仅仅是知识的宝库,更像是一扇通往更广阔世界的窗,是君无赦给予她的、远超一个“囚徒”所能想象的“自由”。

“只是物尽其用。”

他留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开,语气平淡得仿佛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但温眠知道,这绝非简单的“物尽其用”。这背后,是他对她研究领域的某种认可,是他试图理解她世界的一种努力,甚至……可能是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完全察觉的、笨拙的“补偿”或“馈赠”。

这一夜,温眠睡得并不踏实。脑海中反复回放着君无赦递来密钥时那看似随意、却在她心中掀起惊涛骇浪的一幕,以及他转身时那挺拔却似乎藏着万千心事的背影。

第二天清晨,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在得到君无赦的默许(他只是在看到她拿起密钥时,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后,通过寝宫内的全息接入端口,连接了帝国最高图书馆。

意识仿佛被瞬间投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信息海洋。无数闪烁着微光的书籍、文献、影像资料如同星辰般悬浮在虚拟空间中,按照学科、年代、文明类型分门别类,井然有序。这里收录了自帝国建立以来,乃至更早星航时代、甚至部分精心保存的古地球文明遗产。

温眠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首先检索了她最熟悉的古地球人文历史领域。果然,这里收藏的典籍之丰富、版本之珍贵,远超她过去在科学院能接触到的千百倍。许多她只在残破记载中见过书名、或只有只言片语引用的孤本、善本,在这里都能找到完整的数字化版本。

她像一个饥饿已久的人突然面对满汉全席,一时竟不知从何下手。她首先调取了几部关于古地球情感哲学和社会伦理的经典,如饥似渴地阅读起来。这些古老的智慧,在她看来,或许正蕴含着破解当前帝国僵局的、不同于冰冷科学的另一种可能。

接下来的几天,温眠大部分时间都沉浸在这片知识的海洋里。她不再仅仅是被动地接受观测的“变量”,她找到了自己能够主动耕耘的领域。她开始系统地整理、对比不同古文明应对危机、维系社会凝聚力的非技术性手段,并尝试着用更符合帝国语境的方式,去解读和阐述这些古老的智慧。

她偶尔会就某些特别有启发性的发现,尝试与君无赦分享。

比如,当她读到古地球某个城邦在面临资源匮乏时,通过建立公民议会、公开辩论来分配资源,虽然过程低效争吵不断,却最大程度避免了社会撕裂时,她会在他结束一段政务处理的间隙,轻声复述这个故事。

君无赦通常不会立刻回应,有时甚至会蹙眉,显然对这种“低效”模式不以为然。但他也没有像最初那样直接否定或斥之为“无用”,只是沉默地听着,偶尔,指尖会在光屏上无意识地敲击几下,仿佛在将那些“非理性”的变量,纳入他庞大的思考模型中进行演算。

有一次,温眠读到一段关于古地球某种濒危植物的记录,这种植物的存活需要特定昆虫授粉,而昆虫的生存又依赖于某种特定的气候和植被,环环相扣。她感慨于这种生命网络的精妙与脆弱,不禁低声自语:“……看似无关紧要的一环,或许就是维系整个系统平衡的关键呢……”

她声音很轻,更像是自言自语。

但坐在不远处的君无赦,批阅文件的动作却微微一顿。他抬起眼,目光落在虚拟屏幕上温眠专注的侧影,又很快收回,落在了自己面前一份关于“非核心基因序列保护价值再评估”的议案上,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变化在潜移默化中发生。

皇宫内的氛围,似乎也因为皇帝陛下某些细微的改变而悄然松动。虽然君无赦依旧冷酷、高效、令人敬畏,但一些过于严苛、不近人情的指令似乎减少了。在处理某些涉及民生的问题时,开始有官员小心翼翼地提出需要考虑“社会稳定系数”和“民众情感接受度”的建议,而陛下虽然依旧会用数据驳斥其中不合理的部分,但至少,这些建议有了被提及和讨论的空间。

这微小的变化,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石子,涟漪悄然扩散。

一些敏锐的官员开始注意到,那位原本被严密看守在静庭、后来又被带入陛下寝宫的“温眠学者”,似乎并非只是一个简单的“囚徒”或“研究样本”。陛下对她的态度,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特殊。尽管无人敢公开议论,但暗地里的猜测和审视,不可避免地增多了。

这天,温眠在图书馆虚拟空间中,偶然发现了一个被标记为“古地球非标准能量感应记录”的加密区域。凭借着她手中的全权限密钥,她顺利进入了。

里面的资料并不多,大多是一些模糊不清的能量波动图谱和语焉不详的观察记录,似乎源于早期星际探险者对古地球某些异常现象(如金字塔能量场、麦田怪圈等)的探测。这些记录在正统科学界被视为边缘资料甚至无稽之谈,几乎无人问津。

但温眠却看得入了神。尤其是其中一份记录,描述了一种极其微弱的、与特定人类情绪波动(尤其是强烈的守护、抚慰意愿)产生共鸣的未知能量辐射,记录者将其暂命名为“心念涟漪”。

“心念涟漪”……温眠反复咀嚼着这个词,联想到自己几次安抚君无赦时,那并非源于技巧、而是发自内心的强烈意愿……一个大胆的、近乎荒谬的猜想在她脑海中形成。

难道……她那种看似“不科学”的安抚能力,并非偶然,而是与这种未被正式记录的“心念涟漪”有关?而君无赦的精神域,恰好能感应到这种特殊的能量波动?

这个猜想让她心跳加速。如果真是这样,那是否意味着,在冰冷科学的基因匹配度之外,还存在着另一种形式的、“心意”层面的连接?

她正沉浸在思考中,忽然,一股熟悉的、带着压迫感的冰冷气息自身后靠近。

是君无赦。

他不知何时结束了工作,来到了她身边。他的目光落在她正在浏览的、关于“心念涟漪”的记录上,眉头微微蹙起。

“这些是未经证实的边缘数据,可信度低于千分之三。”他给出了冷静的评价。

温眠从思绪中惊醒,连忙站起身。“陛下……我只是觉得,有些现象,或许现在的科学还无法完全解释……”

君无赦没有反驳,也没有赞同。他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仿佛能穿透她的意识,看到她那刚刚成型的、大胆的猜想。

“你的访问记录显示,你近七日专注于古地球社会学与边缘能量学。”他忽然说道,语气听不出喜怒,“前者,尚可理解为试图构建辅助决策模型。后者……”他顿了顿,目光锐利了几分,“……目的为何?”

温眠的心微微一紧。他一直在监控她的访问记录?这并不意外,但被他如此直接地点出,还是让她有些紧张。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勇敢地迎上他审视的目光:“我只是想弄清楚,为什么我能影响到您。这不仅仅关乎我的安危,也关乎……您的稳定。”

她的话语直白而坦诚,甚至带着一丝研究者的执着。

君无赦沉默地看着她,寝宫内只剩下能量场轻微的嗡鸣。他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数据流似乎在快速闪动,分析着她的话语、她的动机、她眼中那份混合着紧张和坚定的光芒。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

“弄清楚之后呢?”

这个问题,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更多、更深的可能性,也带来了更巨大的、未知的风险。

温眠怔住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密钥打开了知识的大门,却也让她触碰到了更深的谜团,并在平静(至少是表面平静)的皇宫生活中,激起了难以预料的涟漪。

而这涟漪的中心,那位星际皇帝,正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难辨的目光,注视着他这位越来越难以被简单定义的……

基因囚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