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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深的书房像一座现代艺术馆与古典图书馆的杂交产物。一面墙是整块的电子屏幕,流动着全球金融市场的实时数据,另一面则是顶天立地的实木书架,排列整齐得如同军事化管理。温眠站在中间,感觉自己像是闯入了一个精密仪器的异物。

“陆先生,我是温眠,从今天开始负责您的心理治疗。”

她声音平和,目光却不躲闪地迎上坐在巨大办公桌后的男人。陆深穿着定制的深灰色西装,连领带的颜色都与书房的主色调保持一致。他抬头的角度经过精确计算,既不会显得傲慢,又足够维持距离感。

“温医生,我家族的人可能没有说清楚。”陆深放下手中的定制钢笔,“我不需要治疗。我的心理健康不会影响公司运营,这一点有每年的专业评估为证。”

温眠微微一笑,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轻轻推到他面前。

“这是您过去三年每天的作息记录,通过您的助理和安保团队间接获取的。您每天睡眠4小时,工作时间平均16小时,每周7天,没有休假,没有娱乐活动,没有亲密关系。”

陆深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像是听着一组与自己无关的数据。

“这只能证明我的自律。”

“还有这些,”温眠又抽出几张照片,“是您办公室和家中监控拍下的画面。有至少七次记录显示,在深夜时段,您的姿态、表情、甚至笔迹都与白天截然不同。”

陆深的眼角几不可见地抽动了一下。

温眠向前一步,双手撑在光滑的桌面上,俯视着他:“陆先生,您不必在我面前表演完美。我知道‘夜’的存在。”

空气瞬间凝固。陆深的目光从冷静的审视转为锐利的冰刃,温眠几乎能感受到物理上的压迫感。但她没有退缩,反而更加放松地站直身体。

“我是解离性身份障碍领域的专家,陆先生。您的情况虽然特殊,但并非独一无二。您的主人格试图通过极端的秩序和控制来压抑‘夜’,但这种压抑只会让他在爆发时更具破坏力。”

陆深突然起身,绕过办公桌走到她面前。他的动作流畅而精准,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

“温医生,你知道为什么前面的十二位心理医生都没能留下来吗?”

“因为他们要么害怕你,要么想要‘治愈’你。”温眠平静地回答,“而我,只是来帮助你与自己和谈的。”

就在这时,陆深的身体忽然晃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抽搐。他猛地转身,试图抓住桌沿稳住自己,但指尖已经不受控制地将桌上的钢笔扫落在地。

“不...不是现在...”他咬着牙,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温眠立即反应过来——人格切换的前兆。

她迅速评估了情况。根据资料,“夜”具有攻击性,但对治疗师通常不会构成直接人身威胁。更重要的是,这是她直接观察人格转换的难得机会。

“陆深,你能听到我说话吗?尝试深呼吸,不要抵抗这种变化,越抵抗越痛苦。”

陆深——或者说正在失去控制权的陆深——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得令人心碎:愤怒、羞耻、还有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求救。

然后,一切变了。

他的身体姿态完全改变了。刚才那个紧绷的、克制的陆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野兽般的松弛与警觉。他抬起头,眼神里的冰冷被一种炽热的野性所取代,嘴角勾起一个陆深绝不会有的、带着嘲讽与玩味的笑容。

“哇哦,”他的声音比陆深低沉几分,带着一丝沙哑,“这次他们找了个漂亮的。”

温眠面不改色,只是微微调整了自己的站姿,使自己显得更加开放而非对抗。

“你好,夜。我是温眠,你的新心理医生。”

夜绕着她走了一圈,目光毫不掩饰地打量着她。“心理医生?那群自以为是的庸医?”他嗤笑一声,“但你不一样,对吧?你知道我的存在,而且...”他突然靠近,几乎贴在她耳边,“你并不害怕我。”

“我为什么要害怕你?”温眠平静地问,“你只是陆深的一部分。”

夜的表情阴沉下来。“我不是他的一部分。我是完整的,而他是那个试图把我关起来的混蛋。”

他大步走向酒柜,取出一瓶威士忌,直接对着瓶口喝了一大口——这个动作是陆深绝不会允许的。

“他知道这样做会触发头痛吗?”温眠问道。

夜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回头看她:“什么?”

“酒精。陆深有轻微的血管性头痛,酒精是常见诱因。你使用他的身体,应该能感受到他的不适。”

夜眯起眼睛:“有趣。你在试图让我关心他?”

“我在试图让你认识到,你们共享同一个身体,伤害他就是伤害你自己。”

夜放下酒瓶,一步步走回她面前。“甜心,你搞错了一件事。我不想和他共存,我想完全占有这个身体。而他——”他突然抓住自己的左臂,指甲深深掐入西装面料,“这个混蛋,每天都在试图消灭我。”

温眠注意到他手臂上的动作,那是自我控制的姿态——一个人格试图压制另一个人格时的外在表现。

“暴力不能解决问题,夜。你和陆深需要学会沟通,找到平衡。”

夜突然大笑,笑声里没有喜悦,只有讽刺。“平衡?你知道他对我做了什么吗?他把我关在黑暗里,用他的规则和秩序锁链捆绑我,每当我觉得自己快要获得自由时,他就加大药剂剂量,或者找又一个愚蠢的心理医生来‘修复’他。”

温眠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信息:“药剂?什么药剂?”

夜的表情变得警惕,他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忘了它吧,医生。”

他转身走向落地窗,望着外面的城市夜景。温眠注意到他的肩膀微微颤抖,似乎在承受某种痛苦。

“你还好吗?”她轻声问。

夜没有回头,但声音变得异常平静:“他在回归。感觉到吗?秩序的枷锁又在收紧。每次我出来,他都会这样,像一条蟒蛇,慢慢地缠绕,挤压,直到我无法呼吸...”

温眠向前一步:“夜,听我说。下次你感觉到他要回来时,尝试不要抵抗。放松,告诉自己你会再次出现。抵抗只会消耗你们的能量。”

夜突然转身,脸上写满了复杂的情绪:“你为什么不像其他人一样?为什么不怕我?为什么不试图消灭我?”

温眠微微一笑:“因为我相信,你的存在是有原因的。每一个‘夜’都不是凭空出现的,他承载了陆深无法承受的某些东西。”

夜的眼中闪过一丝什么——是脆弱?是惊讶?它消失得太快,温眠无法确定。

“时间到了,”夜的声音忽然变得遥远,“他回来了。记住,医生,这场游戏才刚刚开始。”

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眼神短暂失焦,然后当焦点再次回归时,那个冷静、克制的陆深回来了。

陆深环顾四周,看到地上的钢笔和打开的酒精饮料,脸色阴沉得可怕。

“他出来了多久?”

“大约二十分钟。”温眠弯腰捡起钢笔,轻轻放回桌面,“你们进行了一次有意义的交流。”

陆深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西装,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克制的愤怒。“我不需要你评估我们的‘交流’。我需要你帮助我消除他。”

温眠摇摇头,目光坚定:“陆先生,我的工作不是帮助一个人格消灭另一个人格。我的工作是帮助你们找到和平共处的方式,或者,如果可能的话,实现整合。”

陆深直视她的眼睛:“如果我说,这是我接受治疗的唯一条件呢?”

“那么我会告诉你,那就像试图通过切除半边大脑来治疗癫痫——你可能‘成功’,但付出的代价是无法估量的。”

两人之间的空气再次凝固,这一次是理念的对峙。

温眠打开公文包,取出一份合约:“这是我们的治疗协议,陆先生。我承诺保密、专业和全力以赴。但我需要你承诺一件事——停止试图消灭夜,并开始尝试理解他。”

陆深没有接过合约,他的目光落在温眠脸上,审视、评估、计算。

“你知道,我完全可以终止这份雇佣关系。”

温眠点头:“你可以。但你的叔叔告诉我,夜最近出现的频率增加了40%,而且开始在白天出现。这表明你目前的控制策略正在失效。你需要另一种方法。”

陆深沉默良久,最终伸手接过合约。在他手指触及纸张的瞬间,温眠注意到他无名指上有一道淡淡的疤痕——那是资料中没有提到的。

“每周一次,每次两小时。”陆深最终说,“但我要全程录音,并且有权终止任何我认为不适当的谈话。”

温眠微笑:“合理。那我们周二见。”

她转身离开,感受到背后陆深的目光如实质般落在她身上。当她握住门把手时,陆深突然开口:

“温医生,他...说了什么关于我的事吗?”

温眠回头,看到陆深脸上罕见的、几乎无法察觉的一丝不安。

“他说你试图用秩序锁链捆绑他。”她轻声回答,“但没说为什么。”

陆深的表情恢复了平时的冰冷面具:“周二见,温医生。”

门在温眠身后关上。独自站在巨大书房里的陆深,慢慢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灯火通明的城市。他的左手无意识地抚摸着右臂,那里,在定制西装的覆盖下,有一排几乎看不见的痕迹——不是夜留下的伤疤,而是他自己试图控制切换时造成的。

而在楼下,坐进自己汽车的温眠,并没有立即发动引擎。她拿出手机,调出一张老旧照片——十几年前的报纸报道,关于一场导致一个富裕家庭几乎全部丧生的车祸,唯一的幸存者是个少年。报道配图中,少年站在废墟前,眼神空洞,左手上有一道明显的伤口。

“找到你了,”她轻声自语,眼神复杂,“陆深。”

她启动汽车,汇入车流,脑海中已经开始了治疗计划的构思。混乱与秩序,压抑与释放,死亡与幸存——这些对立面如何在一个人身上共存?而她,又将如何成为那个引导他们走向和解的桥梁?

夜色渐深,城市的光芒掩盖了星辰,却掩盖不了人心深处那些明亮与阴暗的交战。温眠知道,她踏入的不仅是一份工作,更是一场关乎生死的心灵战争。

而战争的两方,都开始对她产生兴趣。